梁清清一直注意着她们,看到江影对自己打手势,忙打开车门下车,将南柯扶上副驾驶。
五分钟后,宁姨备了六杯热茶送到客厅的茶几上。
南柯已经从极度震惊中缓过来了,她坐在边侧的单人沙发上,看着坐在主位的两位老人,问:“为什么现在才来找我?”
老太太看出南柯的脸色不太好看,但垂着眼皮看茶杯的样子更像自己的女儿,眼泪再次灌满眼眶。
老爷子地情绪相对稳定许多,他对南柯抬了抬手,也看向茶几上的茶杯,轻叹一声:“车祸发生的位置太偏僻了,救援赶到的时候车子碎片炸得到处都是,我们不知道你还活着……”
老爷子这话说得不假。
二十六年前,南柯的亲妈南琦和文月带着孩子出门拍满月照回家途中,意外出了车祸。
因在没有摄像头的盘山公路上,车子到底因为什么失控撞上路边的树桩并侧翻的,根本没办法知晓,又因车子发生了爆炸,烧得一片狼藉,也没办法确认刚刚满月的婴儿到底是被烧成黑炭,还是被炸成了肉块。
但那样程度的灾祸,基本可以断定孩子是不可能幸存的。
所以,即便没有找到孩子的尸体,南家人也真的以为那孩子没有了。
南柯听完老爷子的解释,偷偷松了一口气,站在她身后和正对面的江影都注意到了南柯的这个小动作,但两人都没有对此采取什么行动,只是在看南柯时眼中多了几分心疼。
林滢坐在江影旁边,低头盯着自己的手机屏幕,心中却在唏嘘——南柯随意改姓,居然都能改回她原本的姓氏,真是不知道该说是运气惊人还是冥冥之中,早有注定。
南柯十指交扣在一起,勉强算是接受了这个回答,她点了点头又问:“那为什么现在又想起来找我了呢?”
一个早已经认定的死人,不可能突然间说想要找就能这么快找来的,而且刚刚在小区门口的时候,南柯就注意到了,他们下来的那辆车子的车牌号码代表的是隔壁的N市。
跨市找到她,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抹了半天眼泪的老太太吸了吸鼻子,按住身旁老伴儿的手说:“是这样的,上个星期五,我在家里吃饱了撑得在花园里散了会儿步,闲得无聊就打开手机上的短视频软件,想要找找有助于老年人消食的方法,无意中看到一条迎天酒店发的推广视频,觉得那酒店装修挺好看的,就想着有空去住两天体验一下,没想到在评论区看到有人说前一天晚上有两对千金刚在里面办过订婚宴,还附带了一张截图……”
订婚宴当晚,南柯和江影的确是前后脚在网络上分享了她们订婚的喜悦。
只是她们那天晚上喝得太多了,分享过以后她们就把这事儿给忘了。
南柯是单纯想分享,原本就对什么点赞不点赞的不在意,真正在意的江影则是喝断片了,那一晚她迷迷糊糊地看着手机上冒出的红色提醒怎么都点不完,一气之下给卸载了。
后来,再也没有想起来。
因此她们都不知道自己的那两张随手的自拍照,到底在网络上掀起了怎样的风浪。
甚至短暂地上了一下热门,只是太短暂了,短得她们还没意识到,所有的风浪又恢复了平静。
听到南柯亲奶奶这么一说,江影忙不迭掏出手机,点进了软件商店重新下载。
老太太继续说:“看见你的照片,那一刻,我就肯定了,一定是你,一定是你。”
坐在一旁的老爷子连连点头:“不会错的。”
南柯听完这闹剧一般的认亲方式,心中五味杂陈,表情十分复杂。
老太太倒是不觉得哪里荒唐,只觉得老天爷能让她们用这样的方式重逢,实乃上天垂怜。
南柯不吭声,老太太也不能强逼着她表态,于是又将目光放到了一直跟在南柯身边的梁清清身上。
她笑了笑,淡定地从手边的靛蓝色布包里掏出一个盒子来,对着梁清清招了招手:“来,孙媳妇,奶奶这次过来给你带了见面礼,快来看看喜不喜欢。”
梁清清:“……”如此热情,多少有点吓人。
南柯感觉到清清在抓自己,回头看了眼身后的人,意识到那老太太又说了什么惊人的话后,一把将清清护住,抬手拒绝:“老人家,我承认我和您照片上的女儿和媳妇长得很像,但认亲不是小事,我觉得我们还是去医院一趟,做个鉴定比较好。”
老太太看着拧着眉毛说话的南柯,大气地摆了摆手:“有这个必要吗?我觉得没有,不用,没必要。”
南柯:“……”
张着嘴看了半天消息提醒的江影,闻声抬头看了眼南柯,立即起身应和:“对!保险起见还是做个鉴定比较好,我有绿色通道,两个小时就能出结果。”
老太太身边的老爷子惊讶抬头:“两个小时就能出?”
“是的。”江影微笑点头。
刚在客厅坐了没有十分钟的六人再次起身下楼,前往医院。
江影的绿色通道果然好使,当天下午四点半,鉴定结果出来——南柯和两位老人家的确是有亲缘关系的。
老太太喜上眉梢:“看吧,我就说了吧,南柯一定是我亲孙女!”
南柯被两位老人家前后夹击、抱在中间,愣愣地流下了两行咸泪。
当天晚上,得知南柯找到亲人的江泰然夫妇火速赶来,对南柯亲奶奶和亲爷爷表示了热烈欢迎。
两位老人家这趟过来,准备充分,直接在饭桌上拿出两套庄园的产权证。
老爷子说:“十分感谢你们帮我养大了南柯,一点心意,请务必收下。”
江泰然和苏虹英对视一眼,忙摆手拒绝:“老人家,别误会,我们也是前不久才认的南柯做干女儿,我们并不是她的养父母。”
老太太忙用胳膊肘捣了捣身旁的老伴儿,笑道:“他老糊涂了,一喝点酒就说胡话,你们别误会,来前我们就打听过了,知道南柯和小江啊打小要好,这是我们送给小江的,请一定要收下。”
正在喝果汁的江影,猛咳一声,低头躲到了桌子下面。
好家伙,第一次见面就送庄园,这得是什么人家?
林滢侧身给她拍背,低头说悄悄话:“不知道啊,但感觉很厉害。”
……
南柯认亲的消息在一天内传开,尉家听到这件事的时候,许冰芝手抖碎了个杯子,溅了一地的水。
尉弘博倒是没有太大的反应,尉欢看上去也还好。
一家三口,两个人都没什么感觉,许冰芝也不好表现得太过,只得强忍着自己一个人回屋后对着梳妆台发了一通火。
当天晚上,喝了安神汤睡去的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日有所思,又做了一个有关于南柯梦。
梦里的她强势断绝了和尉柯的母女关系。
不仅如此,她还把白若雅那个心机深沉的女人娶进了尉家,然而刚梦到了这里,她就气得猛地睁开眼睛,从床上坐了起来,抱着床边的垃圾桶不住干呕。
尉弘博躺在双人床的另一侧,睡得正香。
许冰芝吐了半天什么都没吐出来,生气地回头看了一眼,起身去卫生间里洗了把脸。
卫生间里灯光明亮,许冰芝靠在洗手台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扯了扯嘴角,靠着墙壁慢慢蹲了下去。
回想当初,其实她们和南柯根本没有必要闹得那么下不来台,那个孩子不争不抢,从小就聪明懂事,一顶一的安分,二十多年来做过最叛逆的事情也就是那天回来让她们二选一。
何至于呢?
说到底,都是她太看不惯那孩子故意藏拙的样子了,尤其那处处让着尉欢的样子,总是让她更加在意自己亲生的孩子不如领养来的别人家的弃子……
如果、如果那时她没有——不,根本不会有如果,她的嫉妒心和小心眼从很久以前就是如此。
即便重来一次,她依然会为了自己的孩子亏待那个孩子的,这是必然的。
可若问后不后悔,许冰芝抬手擦了擦沾满水的脸,抓着洗手台站了起来。
三千万和三个亿,怎么可能不后悔呢?
即便她不缺这三个亿,但人家都送到脸前来了,哪里有不要的道理?
同一栋房子,不同的房间,尉欢仰躺在床上,对着天花板长呼了一口气。
看到南柯有这样的出身,她先前的忌妒和不甘不但没有更生反而莫名其貌地说散便散了。
——是的,比她优秀的人,出身也该比她要好才对。
这样,才对。
……
又是一个周四,天气晴朗,日照大地,却不见暖意。
伊梦花店的空调正跟着老板梁清清一起工作着,林滢闲来无事,早上起床后,便跟过来学习开店做生意之道。
无奈坐了一个早上,什么都没学到,干脆拿着在对过文具用品店里买来的纸和笔,开始创作她新作品的人设。
梁清清给小左和蓉蓉安排好上午的工作,穿着围裙回到柜台前,看了一会儿问:“你是在画我吗?”
“对啊。”林滢笑着抬头,“我打算下一本让你和柯姐做主角。”
梁清清表情惊喜:“可以吗?可是我们没什么故事哎,好像……很平淡,都没经历什么曲折就在一起了,画出来应该也没人看吧?”
林滢摇头:“是哦,不过没关系,我可以二次创作一下嘛。”
话音刚落,自参加过订婚宴后就没出现过的沉凝走进花店,咧着嘴笑道:“我的情感曲折,画我吧?”
林滢惊讶地看着她,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以后立即撇嘴:“你做舔狗的故事吗?别闹了,我会被我的粉丝喷死的!”
沉凝哈哈一笑,装作做样地张望了一下:“怎么就你俩,你们的alpha呢?”
梁清清和林滢异口同声:“要账去啦。”
同一时间,正坐在尉家客厅要账的南柯和江影对视一眼,看向坐在主位上的许冰芝。
许冰芝原本就不太想还那笔钱,得知她们最近混得风生水起,尤其南柯又继承了巨额遗产,更加不想还了。
她恹恹地看了一眼随便挑出一个都比尉家有钱的俩兔崽子,不情不愿地开了口:“借钱时也没说借一个月啊,你们现在又不缺钱,就不能再等等?”
江影对于许冰芝的德性早有预料,双手抱胸,往后一靠:“尉太太这话说的,我们既然会这么快来要账,那肯定是因为借钱时就说好了的,你要是年纪大了记不清,我们手里有录音也有录像,你可以看的嘛。”
许冰芝一愣,南柯看向了尉家电视柜上花瓶旁边的小机器人,用下巴指了指:“还是同款呢。”
许冰芝张了张嘴,所有酝酿好的话术全部被堵在了嗓子眼。
半晌过去,几次欲言又止的许冰芝终是妥协:“我又没说不认、不还,你们急什么眼呀,我现在去银行给你们打款还不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