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 25 章(2 / 2)

只是这种感觉很不好。

因为他不确定林双徊是否会来,什么时候来,导致原泊逐每过一段时间,就下意识地看向门口——

他当然不是在等林双徊。

只是因为,不在计划中,就无法确定林双徊会在什么时候出现。

如果林双徊突然跑来拍他的肩,或者坐到他旁边,就会打扰到他写作业。

所以原泊逐觉得不踏实。

四点钟的时候,他看了一眼手机。

林双徊很爱和他发消息,如果他不来了,应该是要告诉原泊逐的。

即便原泊逐不想知道,但林双徊有这种事无巨细都要周全的天赋。

他一定会发消息来,说明自己为什么不来。

直到原泊逐做完了作业,都没有这样的消息。

旁边有同学突然起了身,小声对另一人说:“我们班群通知了,说让现在回班上去。”

“这么早?”另一人也看了看手机,“哦哦,四点半了,估计我也快了。”

原泊逐看了眼时间,的确差不多要回班上了。

但是原泊逐没有动身。

既然还没通知,也许,老师的话还没说完。

就不着急。

原泊逐又背了书,复习了月考重点。

十几分钟后,他们班的群消息和柊舒的短信一起传来。

叫他回去了。

接下来是和家长一起听宣讲,再然后是拍纪念照。

其他同学也陆陆续续起了身,纷纷收拾起来。

只是原泊逐的动作很慢,也许是害怕打扰到图书馆的安静,动作轻而缓,收本子的时候,一本一本地放,把它们整理得很整齐。

十几分钟后,同学们都走得差不多了,原泊逐也拿上自己的书,走了出去。

在走出图书馆的最后一步,他看到了外面匆匆跑来的林双徊。

林双徊跑得急,差点撞了人,好不容易奔到图书馆门口,看到原泊逐,就停了下来,躬着身子,双手扶着膝盖喘气。

他的碎发被汗水浸湿,捋到后面,露出一张清俊精致的脸。

眼睛因为剧烈喘气带动着咋个不停,鼻翼微微翕张,大口大口呼吸。

原泊逐走出图书馆,脚步停在他身前。

按理说,原泊逐没有等林双徊,也就没有义务质询林双徊。

但他还是开了口:“跑什么。”

“我……手机没电了……”林双徊喘匀了气,直起身,很愧疚地说,“抱歉抱歉!会场那边彩排,叫我去。我本来想借个充电器,结果大家都没带。我想着我只有一首曲子,弹完就过来,谁知道今天晚会很重要,副校长跑来观摩彩排,我走不掉……”

他一口气解释完了,然后对原泊逐道歉:“对不起,我没来得及跟你说。你等了很久吧?”

原泊逐看着他片刻,淡淡道:“我在做作业,没有等你。”

“那也是。”林双徊倒是不尴尬,笑眯眯地望着他,“你当然不会等我,你又没和我约定要见面。是我自己要来的嘛。”

许多同学从操场和图书馆走向教学楼。

有些人在抱怨着什么,有些人则激动无比。

很多声音交杂在一起,吵得原泊逐心烦意乱。

他忽然就觉得林双徊也很吵。

总是说一些没有重点的话,也不需要任何回答。

原泊逐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就道:“走了。”

然后擦过林双徊的肩,也顺着人潮去往教学楼。

林双徊没有跟过来。

意识到这件事,原泊逐的脚步忽然慢下。

他回头,奇怪地看着林双徊。

他们虽然不在一个楼层,但是都在一个教学楼。

林双徊明明这么想跟着他,现在却又不走了。

为什么?

就像在闹脾气。

可他有什么脾气好闹?原泊逐并没有招惹他。

“拜拜!”

林双徊却笑着跟他挥手。

不像闹脾气。

“你不走?”原泊逐问。

“嗯,我就不去了。”林双徊的手指无意识得拽了一下衣角。

原泊逐不理解。

家长会拍集体照是阡城一中的老传统,学校每年都会更新各个年级的信息,把这些照片存入档案,用以留念。

就算不拍照,还得去听宣讲。

学生和家长一起听,再往明信片上签字,证明来过这次家长会。

这也是老传统。连原泊逐都躲不掉的无聊项目。

林双徊为什么不去?

或许是看出了他的疑问,林双徊不问自答:“我要去会场那边,得抓紧时间打扫一下后台。”

说完,林双徊又啊了一声,从兜里摸出一张晚会门票,跑上前来递给原泊逐:“差点就又忘记了。一直说给你给你,结果每次看到你就总想别的去了……这是今晚的门票,你……你如果有时间,就来看吧。”

原泊逐没有立刻接,很诚实地说:“我不一定能来。”

这个要和林双徊讲清楚。

因为迎新晚会的票很抢手,而原泊逐又刚好没那么感兴趣。给他其实很浪费。

林双徊说:“我知道的。”

他做出一副不管原泊逐去不去都没关系的坦然的模样。

原泊逐接过票,林双徊就很开心地拍了一下手掌:“那希望你晚上有空,拜拜!”

说完,他就往会场那边跑。

可能打扫后台真的是很重要的事,所以林双徊跑得很快。

原泊逐站在原地看了他一会儿,收回目光,往教学楼走。

票被他夹在书里。

虽然是应下了,不过原泊逐心里更倾向于他去不了。

晚会七点半预热,八点正式开始,原泊逐中途和柊舒要回家一趟,吃个饭的工夫,就七点过了。

万一,原栖风那里再有点意外,他就绝对不可能分心于别的事情。

“刚才跑过去那个是林双徊?”

“是吧。”

“好羡慕啊,他家长从来没来过学校。”

“对啊,永远不用担心班主任在家长会上讲什么恐怖故事,回去也不会有被揍的风险!太羡慕了!”

“不过……每次都不来家长会,也有点离谱了吧,他爸妈是做什么的啊?”

“谁知道?看他经常穿很贵的鞋子,估计是做大买卖的,天天飞来飞去,来不了很正常。”

果然,有林双徊的地方,就不可避免地有人讨论他。

不过聊的不多,只这两句。

原泊逐面无表情地路过他们。

-

“一千一百六十八,一千一百六十啊……九!。”

林双徊往伴手礼上贴大红花,重复的工作,实在太无聊了。

他打了个哈欠。

偌大的演出会场,现在演员散尽,都去拍照听宣讲了,只剩他一个人留着。

贴完最后几朵大红花,林双徊伸了个懒腰,走向储物间,翻找压箱底的扫把。

其实他完全可以不用做这些。

等学生会的人开完家长会了,就会回来。

到时候他们会处理这些杂事。

但林双徊不做,也没什么好玩的。

他就让自己忙活起来。

扫把被卡在一个很紧凑的角落,林双徊扽了半天都没扽出来。

他的视线忽然落在了手背上。

那里有一道血疤,是在火场扇飞广告牌的时候弄的。

林双徊的自愈能力超乎他想象,前天在医院本来还被医生包了纱布,不过两晚的时间,就已经结了痂。

如果是别人知道了,肯定会惊讶之极。

但原泊逐这两天都没有问过他。

林双徊忽然觉得心情很好。

莫名的好。

原泊逐和他想象的一样,能给他最大程度的安全感。

无论发生什么事,无论在他面前丢再大的脸,又或者犯再大的失误,林双徊都不用担心原泊逐被吓到。

原泊逐是个非常稳重的同学。

他的稳重,不仅是冷静的性情,也包括他的冷漠。

因为不在乎,所以不好奇。因为不关心,所以不追问。

如果有一天,原泊逐愿意和他做很好的朋友,愿意听他讲话,林双徊一定会告诉原泊逐一个很大的秘密。

这个秘密只能原泊逐听。

因为原泊逐不会害怕他,也不会用嫌恶的目光看着他。

不管林双徊是什么人,原泊逐的表情永远都是那样淡淡的。

林双徊觉得这样好极了。

酷毙了。

“啊……嘶!”

在他出神乱想的时候,手上忽然一个脱力,扫把边缘的倒钩直接把林双徊的手掌划破了一个大大的裂痕。

皮开肉绽的瞬间,血就涌了出来。

疼得他脑子都木了,赶紧到处找纸。

但普通的纸显然止不住伤口的血。

林双徊着急忙慌扯了张布裹住手掌,然后跑着去往医务室。

医务室老师不在,门也是关着的。

林双徊又疼又急,生怕自己就这么失血而死了。

但看着手上已经被血浸湿的布,他忽然愣了一下。

会死吗?

他应该不会死吧。

林双徊试探性的,慢腾腾扯掉了缠着伤口的布条。

血还是在流,伤势依然触目惊心,但林双徊没那么害怕了。

他看了一眼医务室紧闭的门,想了想,就转身走向了尽头的厕所。

打开水,冲洗着伤口。

疼。

但林双徊没有收手,一直看着血被水稀释成淡淡的红。

林双徊有很多害怕的东西。

他怕猫,怕狗,怕黑,怕疼,怕孤独,怕死去,也怕像个怪物一样地活着。

但因为从来不说,于是就显得他什么都不怕的样子。

他知道怎么撒娇,但能让他撒娇的人并不存在。

如果他摔倒了,他就得自己去处理伤口,没有人会对他说“给我的乖乖贴一块创可贴”。

林双徊知道那不是必要的,所以他也没有特别执着于此。

只是可惜。

他今天应该没办法弹钢琴了。

因为刚好伤在掌心。

林双徊手机自动关机了,所以他不能及时给学生会的人打电话,只能等会去会场后台等着,到时候跟他们商量一下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冲了半天,血还在流。

看来他的身体没有想象中那么强大,自愈能力也有限。

不过冷水安抚了疼痛,林双徊稍微能接受这种程度的痛感了。

他关上水龙头,又把那张已经脏掉的布包住手掌。

林双徊回到会场后台,一个人待了好久,都没有人过来。

他看了看墙上的挂钟,都已经五点半了。

按理说,家长会已经结束了,怎么还没有来呢?

他又等,等到六点。

林双徊非常擅长一个人的等待。

他有特别多打发时间的办法。

比如数自己的指纹,比如默背圆周率。

终于,在他把一盒过期零食的配料表看了三遍后,有人来了。

“徊哥,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啊!”

学生会的小学弟很惊讶。

林双徊问:“其他人呢?”

“家长会结束了,都跟着爸爸妈妈吃饭去了,等吃完就回来了吧!”

林双徊这才想起来,他好像也一天都没吃饭了。

他跟学弟说了一下自己手受伤的事,学弟非常惊讶,关心地要送他去医院。

林双徊说不用。

他的钢琴表演不能上了,得临时找替补,主要就是为了说这事儿才等了那么久。

结果学弟摆摆手,说:“这有什么,直接取消一个节目,不耽误事儿!”

林双徊愣了愣,才道:“哦,哦……”

“徊哥,你快去医院看看吧,别感染了。”

“嗯,好的。那就辛苦你们了。我先走了。”

林双徊出去的时候,脑袋闷闷的,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就是不太提得起劲。

他唯一有点念想的,就是记着要给原泊逐说,今晚他不上台了。

可惜手机没电。

好在高三七班放得特别晚,林双徊走出去的时候,刚好看到他们班的人。

他稍微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还真的等到了原泊逐。

林双徊想了想,还是没有走上前去打招呼。

因为原泊逐旁边跟着他的家长。

虽然看不出来是妈妈还是姐姐,但肯定是家人。

林双徊默默地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转身走掉了。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走掉。

可能就是觉得,原泊逐不会喜欢他在家长面前和他打招呼。

林双徊没有注意到,血浸过布,滴在地上了。

其他人也都没有注意到。

甚至原泊逐也不是第一个看到的。

是柊舒先发现。

柊舒似乎对血迹非常敏感,拉着原泊逐的手,小声在他耳边说:“弟弟,你看,那边那个同学在流血!”

原泊逐抬头看向林双徊的方向。

而对方已经转过身,跑到很安静的角落去了。

-

林双徊又开始无聊发呆——这是他无意义重复的生活的一部分。

从很小的时候起,林双徊就是这样。

他在大房子里的每个角落发呆。

等保姆送饭,等爸爸电话,等有人来问他“你怎么了”,又等着有一天能回家。

他习惯了。

只是今天等的时间太长了,林双徊开始坐不住。

他盯着地面,胡思乱想起来。

想到保送,想到火灾,想到金蛋,想到原泊逐。想到一双鞋——

啊,不是。

他的眼前有一双鞋。

林双徊一愣,抬头,吓得连话都说不清楚:“啊?”

原泊逐站在他面前,虽然仍旧没什么表情,但林双徊却觉得,他有点生气的样子。

原泊逐的视线落在那张已经完全成为血色的破布上,他拧着眉。

这是难得的一次,原泊逐没有被动地等林双徊说话。

他道:“起来。”

林双徊楞楞地,就站了起来。

原泊逐看了一眼林双徊手上的那只手,血已经顺着手指滴了下来。他不理解林双徊是怎么做到完全不在乎的。

当然,他不理解林双徊的地方有很多。

“能走吗。”

“……能。”

受伤的是手,又不是脚,当然能走。

原泊逐说:“好。”

然后拉起林双徊没有受伤的那只手,往医务室走去。

林双徊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原泊逐拽着他的地方,跟了两步,又说:“原同学,医务室没有开门。”

原泊逐:“嗯。”

但还是在走,没有停的意思。

“原同学,你的家长呢?会不会耽误你们啊。”

“不会。”

“原同学,我今晚不能表演了。”

“知道了。”

……

五分钟后。

林双徊可能真的很不喜欢冷场,就没话找话说:“原同学,你把医务室的门踹开了,会挨处分。”

“嗯。”

“但我可以跟老师讲,你是为了我踹门的。就处分我好了。”

原泊逐拿剪刀剪开纱布,没说话。

“你为什么不问我,手是怎么弄伤的?”林双徊说,“一般人都会问一下的。”

原泊逐还真的从善如流地问了句:“怎么弄伤的。”

“拿东西的时候不小心挂到了。”

原泊逐就说:“那下次小心。”

大概太阳要落山了。

所以从窗户外照进来的光特别的红。

林双徊的皮肤也透着一股淡淡的红色。

他的眼尾,鼻尖,耳根,都是夕阳的颜色。

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脑子一抽,林双徊忽然对原泊逐说:“……我想贴个创可贴。”

“伤口太大,贴不了。”

“哦。”林双徊垂着眸,也不强求,只是呆呆望着某处。

等原泊逐给他包扎好了。他就准备站起来,说:“谢谢。”

结果还没谢完,一枚创可贴贴在了纱布上面。

林双徊愣住,抬头看原泊逐。

原泊逐面色依旧淡淡,看不出任何情绪。

“原同学,贴在纱布上面,是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

原泊逐看了他一眼,声音沉而不冷,听不出情绪地说:“不是所有事都要有意义,你说的。”

说完,他便拿上书包站起身:“走了。”

林双徊低头,小心翼翼摸了摸那块毫无意义的创可贴,后知后觉点地点头。

他呆呆地站起来,呆呆地跟着原泊逐走出去,又呆呆地盯着原泊逐的影子。

等原泊逐把医务室的门关上了,林双徊才仿佛找回了自己的四肢和大脑。

他想笑。

想把最好看最完美的笑容给原泊逐,然后对他说谢谢。

但却一点都笑不出来。

林双徊终于发现了一个新奇的事情,是他人生初次的体验——

原来人在很开心很开心的时候,并不会笑。

反而特别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