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双徊说:“……我,五点的时候起来洗过了。”
原泊逐有些惊讶:“这么早。”
林双徊好像有点尴尬,把脸捂在被子里,说:“啊,因为,身上黏糊糊……不舒服。”
原泊逐扬眉:“你倒有些洁癖。”
身上有汗就睡不着。
“啊。”林双徊舔舔嘴皮,“也不是的。”
原泊逐没再多想,只惦记着还要和林双徊说要紧事,便道:“先起来。”
林双徊说:“好。”
他走出去,让林双徊洗漱,自己则准备午饭。
昨晚桌上的一堆火锅残局,竟然没有收拾。
原泊逐猜想,昨晚林双徊果然也喝醉了。
他们俩但凡有一个人醒着,都不可能把这些东西晾一夜。
原泊逐收拾了一下桌面和厨房,才从冰箱里拿了些食材,准备用昨晚的米饭简单炒两个炒饭。
忽然听见房间门里传来咚的一声。
原泊逐放下手里的东西,快步走过去查看。
“怎么了?”
林双徊从地上爬起来,脸色又白又红,有点尴尬:“没,眼睛花了一下。”
“出来吃个醒酒药。”原泊逐以为他是还没醒酒。
林双徊撑着旁边的墙,慢腾腾地往外挪,说:“我没喝多少,不用吃。”
原泊逐看他走路姿势奇怪,问了句:“摔疼了?”
林双徊摇摇头。
原泊逐越发觉得奇怪。
“哥,我想喝粥。”林双徊看他往厨房走,就说了句。
原泊逐想了想,道:“可以。”
他把刚才准备好的东西放回冰箱,又重新洗了米,准备煮粥。
林双徊就站在旁边看。
“去沙发坐着等。”原泊逐说。
林双徊犹豫了一下,然后点点头,走到沙发,缓缓坐下。
疼得眉梢都抽了抽,但没出声。
原泊逐低着头忙活,没注意到他那边的动静。
把粥煮上以后,原泊逐本打算趁这个时间门和林双徊聊聊填志愿的事。
本市的大学都不怎么好,以林双徊正常发挥的成绩,应该可以考到更远更好的学校。
原泊逐自己高考的时候都没有了解过的事情,这几天却为了林双徊好好研究过了。
他虽然不打算对林双徊的人生指手画脚,但有些研究成果,可以和林双徊分享。
比如哪些大学哪些专业还不错,比如林双徊去了以后是住学校宿舍,还是在学校附近买一套房子。
结果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忽然接到公司的电话。
他们的游戏开服一个月,天天都有忙不完的活。原泊逐为了林双徊的高考,一连请了两天的假,今天也干脆一上午矿工。
公司打电话来问他是不是出事了,原泊逐解释了一下,就说现在赶过去。
放下电话后,他看着林双徊,道:“我去一趟公司,你记得吃饭。”
林双徊很安静地点点头。
原泊逐回房间门换衣服,明明一切看上去很正常,却总觉得氛围不太对。
到底是哪里不对?
换好衣服,原泊逐便要出门,走之前告诉林双徊,他往卡里转了些钱,让林双徊可以约朋友出去玩。
毕竟是大人了,原泊逐也不用事事替他操心。说完就准备走。
林双徊忽然就站起身,踉踉跄跄地追到玄关。
原泊逐正要关门,手放在门把上,抬头便看到林双徊欲言又止的表情。
“怎么?”他问。
林双徊张了张嘴,舌头在唇齿边绕了几次,最后说:“早点回来。”
原泊逐点头:“走了。”
关上门,原泊逐只觉得心里似乎堵得慌。
林双徊的眼神为什么那么奇怪。
那是一种原泊逐从未在林双徊身上看到过的无助,甚至难过。
好像他已经摇摇欲坠,随时会破碎,变成七零八落的样子。
昨晚他们吃饭的时候,明明林双徊看上去还很兴奋。
难道是,自己喝醉以后说了什么伤人的话?
原泊逐不敢确定。
站在电梯口的时候,他试图回忆。
但唯一的画面,停留在他喝完酒以后,头有些昏沉,林双徊便靠过来,扶了他一下。
紧接着,就没有任何意识。
因为醉酒的感觉太陌生,所以没有经验的原泊逐,不能第一时间门进行自我修缓。
那之后便好像一睡不醒。
等等……
中途是不是醒过?
很多杂乱无章的记忆突然细碎的涌上来。
电梯就在这时后抵达,打开门。
原泊逐却没有进去。
他觉得,不能这样走掉。
如果发生了什么,就要弄明白。
林双徊为什么露出那种表情,就好像原泊逐将他伤的很深。
原泊逐想知道。
于是他转身,走回了家门口。
打开门的时候,原泊逐甚至没有想好该怎么和林双徊提问。
等走进去,原泊逐便怔住。
他不用提问了。
林双徊昏倒在地上,满脸惨白,毫无血色。
看到这一幕时,原泊逐心口蓦地一痛。
仿佛落在那里的不是林双徊,而是他的一魂一魄。
他冲过去将人抱起来,只想着自己太蠢,明明看出林双徊不舒服,却还是放他一个人在家。
直到,看见林双徊脖子上,锁骨处,以及他不规整的衣摆翘起来,露出的腰间门,全是一些暧昧不清的印记。
被宿醉压制的记忆终于重现。
从他喝醉以后和林双徊说:“我来自另一个世界。”
到林双徊对他说:“八百岁怎么啦,八百岁听到我讲烂梗还不是会笑。”
包括林双徊如何告白,他如何拒绝。
包括林双徊百折不挠地对他说:“我就要胡来。”
也包括后来的一切。
那些清醒时绝无可能做的事,在酒精揭开的潜意识下,原泊逐做得很顺手。
此刻原泊逐便不认为自己蠢。
他认为自己可恶。
罪不可赦,混蛋至极。
他这一生假意清醒,却在要紧时刻,犯了糊涂。
这也便罢了。
偏偏忘得一干二净。
刚才关门时,林双徊看他的眼神,何止是难过。
那是不敢说出口的委屈。
他以为原泊逐后悔了,不认了。所以迁就原泊逐,装作无事发生。
原泊逐一直都知道他懂事。
现在却气他太懂事。
*
*
林双徊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他躺在自己卧室柔软的床上。
暖黄的灯光沉沉照着,让人不太清醒。
他记得,原泊逐关门离开后,他因为太急,忽然就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不知道是不是原泊逐回家以后看到他倒地了。
该怎么解释?
老实说,林双徊觉得挺尴尬的。
他把原泊逐喝醉时说的话做的事当真了。
现在人家酒醒了,他却醒不了。
但林双徊还是有点气。
因为原泊逐这人,喝醉了跟没醉一样,不上脸,不上头,旁人根本看不出来。
昨晚那一杯喝下去,林双徊微醺,看到原泊逐没有反应,就以为他还清醒。
借着酒劲,林双徊就告白了。
反正两个人之间门也已经命悬一线,说不说出口都改变不了什么,倒不如拼一把,不留遗憾。
令林双徊震惊的是,原泊逐对他的告白也毫无反应。
“哥,我刚才说我喜欢你,你听清楚了吗?”
“嗯。”
“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嗯。”
“……你,还要喝酒吗?”
“嗯。”
林双徊觉得,原泊逐可能是在用这种不咸不淡的方式,冷暴力他。
于是他小心翼翼地给原泊逐夹菜,倒酒,又问他:“你应该不会赶我走吧。”
原泊逐看他一眼,幽深的目光看不出情绪:“嗯。”
林双徊就放心了,他觉得原泊逐就算不喜欢他,至少也不会因为这件事和他分道扬镳。
这样就够了。
他很知足。
等原泊逐喝到第三杯的时候,林双徊忽然说了句:“我志愿就想填在本市,不想离你太远。”
这次,原泊逐终于不再“嗯”了,他沉声,缓缓道:“不可以。”
林双徊沉默下来。
本来这顿饭,就该这样无声收场的。
就像林双徊这个不健康的初恋一样,因为得不到对方的回应,而潦草结束。
他一辈子都会带着对原泊逐的求而不得活着。
但林双徊实在不甘心。
“原泊逐。”他狗胆包天这样喊他。
原泊逐就抬头看他。
并没有生气。
“你真的对我没感觉吗?”
林双徊撑着身子,忽然凑近原泊逐,低哑地说了句,“其实你发现了吗,你从来没有问过我为什么喜欢你,什么时候喜欢你的。这是不是说明,你其实早就有预感了。”
“……”原泊逐的眼神并不清明,看着林双徊的时候,目色幽深。
“你知道我对你心怀不轨,但你也没有把我赶出家门。到底是你对我太有信心,觉得我不敢乱来。还是对你自己太没信心,怕把我赶走,你也会后悔?”
“我们在一起生活很多年,我知道,你从来是有话直说的人。你根本不屑于对任何事情拐弯抹角。但偏偏在这件事情上,你闭口不谈了好几个月……”
原泊逐忽然说话:“因为你要高考。”
“那今天我考完了,你敢正面回答我吗?”
林双徊说话的时候,撑在桌子上的手其实抖得厉害。
他心里没底,一切都是在赌。
但还是鼓起勇气说出了那句话:“你有没有想过,你也喜欢我的这种可能?你敢发誓说一点都没有吗?”
原泊逐刚要开口,林双徊忽然捂住他的嘴:“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原泊逐:“……”
林双徊的手被他拿下,只能死死闭着眼,等待那个答案。
他根本没有谱。
外强中干,其实完全不知道原泊逐的心思。
林双徊只能做好最坏的打算。
——原泊逐拒绝他,彻底地拒绝他。
结果原泊逐没头没尾地说了句:“其实我,不是稀有血种。”
“啊?”
“我来自另一个世界。”
“……是,今天的睡前故事吗?”
林双徊看着原泊逐,却发现对方的表情非常冷静。逐字逐句说得很清楚。
原泊逐就这样没有预告的,突然交代了自己穿越时空的事情。
他告诉林双徊他过去的世界,过去的岁月。
在林双徊惊讶的目光中,原泊逐平淡如初地说:
“我与你的人生,有近千年的差距。谈何喜欢?”
这也许就是原泊逐一直不知道怎么回应林双徊的缘由。
他认为他和林双徊从各个方面上来说都是不匹配的。
而林双徊正在朝气蓬勃的十八岁,将要去向他精彩纷呈的未来
原泊逐根本没有想过,要把林双徊困在身边一辈子。
然而回应他的,是林双徊一个扑上去的吻。
把向来淡定的原泊逐都给亲懵了。
林双徊笑得花枝乱颤,原泊逐不知他在开心什么。
“所以你可能是有一点喜欢我的!”
林双徊这个人好像有种独特的本事。
他听话只听对他好的部分。
原泊逐明明说了很多,他们三观的差距,年龄的差距,漫长岁月带来的人生的错位,各方面的不匹配。
结果林双徊就只听到了原泊逐没有拒绝他。
好像在林双徊看来,一切差距都不是问题,只要原泊逐不拒绝,就是有希望。
乐观过头。
也算一种天赋。
“……”
原泊逐看着他,没有说话。
那一刻,他其实已经不清醒。
所有的话,都来自他的潜意识。
他把他对林双徊隐瞒的部分,全部坦白了以后,就继续陷入了一种酒后迷茫的状态。
只是在听到林双徊又说要填本市志愿大学的时候,强调说:“不可胡来。”
可林双徊也犟起来:“我就要待在你身边!”
原泊逐冷冷重复道:“不可胡来。”
“就要胡来!”
林双徊又想给自己倒一杯酒,准备一口闷了。
所谓酒壮怂人胆,他今晚非要找原泊逐要一个答案。
可是啤酒已经喝完,红酒香槟又懒得开。
林双徊心一横,直接开了瓶白的。
刚到半杯,就看了一眼原泊逐。
他心里也纳闷儿。
原泊逐怎么没拦着他。
就看着他喝?
这是要让他自生自灭的意思?
林双徊撇撇嘴,心里起了个坏心思。
他闭眼猛地灌了一口白酒,在火辣辣的瞬间门,忽然凑到原泊逐跟前。
唇齿相依的那一刻,原泊逐猝不及防尝到了他口中的辛辣。
那一口烈酒自喉咙进入胃里,烫得两个人都呼吸急促。
没有被裹住的酒顺着原泊逐的下颌流经他的脖颈,凸起的喉结轻微滚动,看得林双徊头皮一麻。
林双徊觉得牙齿痒。
他忽然一口咬住了原泊逐的喉结。
原泊逐低哼一声,伸手钳住他的下巴,令他抬头看向自己,问道:“作甚。”
“勾引你。”
林双徊舔了舔自己的小尖牙,笑说,“反正我也打不过你,你要是不高兴,可以把我推开,明早起来咱们继续装无事发生。”
那口酒的劲实在来得太快。
也不知道究竟是酒精上头了,还是原泊逐终于被林双徊缠得没了分寸。
他竟然问林双徊:“不推开如何。”
“不推开…”林双徊瞳孔微微一颤,忍住猛烈跳动的心跳,声音抖得厉害:“那我就要冲你发酒疯了。”
“嗯。”原泊逐的神情已然醉了,声音却又清明,“疯一个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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