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爱瞄了一眼简柒南, 这人三言两语就把她使唤小阳的事儿挑了出来,听着挺委婉,其实是阴阳怪气。
而且她作为艺人助理最懂察言观色,对艺人之间的关系很敏感, 比如她看得出来简柒南跟秦路延关系不错, 这会儿她要是反驳,事情就要闹大了。
于是她老老实实地认了个错:“抱歉啊延哥……超市离这很远, 而且一箱水特别重, 我自己搬不动。小阳平时挺热心的, 我就是想着找他帮个忙,真不是使唤他的意思。”
简柒南心说刚才你那语气可不像是求人帮忙的样子, 但对方是个小姑娘,也只是替人办事, 他也懒得咄咄逼人。
秦路延看了眼路边的保姆车,语气很淡:“你家艺人带了一堆助理不够用的,买水的事还得找别人?”
李爱一愣。
秦路延是个不爱管闲事儿的人,要不她们也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使唤他的助理, 没想到他今天却有些咄咄逼人。
“小阳是我的助理, 手别伸太长。”秦路延说完顿了一下, 再开口时语气里带着警示, “包括我身边的其他人。”
周围其他演员都屏息凝神不敢出声, 秦路延这话说得委婉, 但大家都听得出来里边杀鸡儆猴的意思,意思就是他身边的人别随便动。
李爱宛如站在针刺上,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只好点头说抱歉, 希望对方快点息事宁人。
“袁智。”秦路延偏头说, “车上的水给柳老师送一箱去。”
袁智是秦路延的司机,不过秦路延不喜欢人跟着,就算必须有人跟,也只有小阳助理兼司机跟在身边,袁智大多时候都只是等候差遣。
“行嘞我这就去拿。”难得被秦路延使唤,他立马上前往路边的车跑去。
李爱这才活了过来,还不能不识好歹说不要,连声道谢跟着去拿水了。
本以为这事儿就这么结束了,没想到这时柳雪兰却从保姆车上下来了。
“怎么了这是?”柳雪兰身着一身墨绿色旗袍,身材窈窕纤细,肤白唇红。长桥的阳光就算盛夏都不会太烈,更何况现在已经是初秋,穿太薄都有些凉了,可她下车时还有助理在身边给她撑了一把伞。
暂且不说女星对紫外线的防护有多细致,光她这副架势,已经让在场大大小小的艺人瞠目结舌了。
简柒南往那边瞥了一眼,就确定薛乔在他耳边八卦的话一点都没有夸张。
袁智把水搬过来,小爱跟在身后忙跟柳雪兰解释:“雪兰姐,是这样的,超市太远了,来回要很久,延哥让人给咱们送了一箱水。”
刚才的冲突她半句没敢提,尽挑着好听的话说。
柳雪兰目光落在秦路延身上,方才高冷的脸上缓缓浮现出笑来,径直朝着秦路延走过来,笑着说:“这么好呀,那谢谢了呀路延。到饭点了,我请你吃饭吧。”
她在剧中饰演的是默默喜欢了江时森很多年的女二号夏荔,这个角色对男主用情至深,无私守护,演好了绝对是个代表性角色,选角时有不少女艺人来试镜,但最终黄永山选择了柳雪兰,除了她演技好,当然也得亏她在圈里的交际手段,背后有人撑腰。
她语气亲昵,朝秦路延靠近了两步,秦路延眉心很轻地蹙了一下,身子没动,语气却冷得吓人:“不用。”
说着就看向了身边的简柒南:“吃饭了,下午你第一场戏。”
简柒南“哦”了一声,目不斜视地跟上了秦路延。
拒绝得太过明显,柳雪兰脸上有点挂不住,人一走她表情就垮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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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剧组给每个主角都准备了一间休息室,但简柒南休息时间都待在秦路延这儿,去他那间休息室根本找不到人。
“脾气什么时候这么好了?”秦路延把排骨都夹到简柒南碗里,“我不来,你真打算跑这么远去给人买水么。”
简柒南还真是这么打算的,他把碗里的排骨给他哥夹了回去:“那总不能让人家小姑娘自己去搬吧。”
秦路延捏着筷子,微垂的眼皮稍稍掀起了一点,静默地看了这人几秒,目光又垂了下去:“你倒是会心疼姑娘。”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别扭?
简柒南抬眼看了眼他哥,只见秦路延筷子一搭一搭地抵着碗里的排骨,并没有要吃的意思。
简柒南问:“怎么了?”
秦路延静默了几秒,索性松开了筷子,皱起眉说:“别傻巴巴地吃亏。”
简柒南愣了一下。
“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秦路延皱眉,“这次是搬水,下次不知道让你干什么,傻不傻。”
简柒南捏着筷子,好几秒才回过神,稀松平常地啧了声:“我都二十四了,怎么可能那么傻,帮她一次还行,怎么可能还有第二次。”
秦路延沉默地看了简柒南好一会儿。
简柒南乖巧地垂着眸吃饭,肩背四肢虽然偏瘦,但已然没了年少时的稚气,确实已经是个大人了。
可对路凌来说,二十四好像不止是个数字,而是一道忽然耸立在他们面前的高墙,小瞎子已经跨过去了,而路凌却始终站在墙这边。
在他的世界里,仿佛简柒南怎么都长不大,还是会担心他受欺负,担心他吃亏受委屈。明明面前只是一块很小的石头,却总是担心简柒南磕着绊着,以为他自己跨不过去。
其实简柒南没有那么需要他了。
秦路延缓缓垂下眸,心底某处好像忽然空了一块,上一秒还处在平静的状态,下一秒就仿佛被深不见底的落空吞噬了。
他神思持续性空白了几秒,放在桌上的胳膊沉重地几乎抬不起来。
“你尝尝这个,味道很奇怪。”简柒南把一块凉拌的鸡块放进他哥碗里,抬眼就见他哥反应有些延滞,好几秒都没回过神。
简柒南举着筷子愣了下:“哥?”
房间里有那么一瞬间安静极了。
午后的阳光从窗外漫进来,秦路延背着光坐在那里,轮廓被镀上了一层浅浅的银色,那一瞬间他仿佛搁浅在了另外一个世界里。
半晌,他终于眨了下眼睛,很轻地嗯了一声。
简柒南的手还顿在半空中,他仔细地观察着他哥的每一丝神情变化,发现其中透着浓浓的冷恹和无法形容的颓丧,周身像是忽然被包裹了一层冷色。
“是不是哪儿不舒服?”简柒南心里有种沉重的预感,他放下筷子,蓦地反应过来,“对了今天是不是还没吃药?药放哪儿了?”
简柒南手忙脚乱地站起身去翻沙发上的袋子,从最里层的黑色包里拿出了白色药罐,慌忙地取药倒水。
“先把药吃了。”他把药放进秦路延手里,递上水杯,紧张地看着他吃完药,又忙问:“有没有舒服一点?”
问完他就发现自己这个问题很傻,这又不是什么止疼特效药,他哥的病也不是两颗药就能缓解的。
总是来势汹汹,不知道从何而起,也不知道哪里是尽头。
秦路延吃完药,放下水杯缓缓展开双臂,低声说:“过来。”
脑子还没回过神,简柒南的腿脚已经自觉地迈了出去。秦路延圈着简柒南的腰把人搂进了怀里,像是想确定某种存在似喊了他一声:“南南。”
简柒南喉咙紧绷,哽了一下才发出声:“……哥。”
秦路延缓了几秒呼吸,轻声说:“听我的话,好不好。”
简柒南没反应过来他哥说的听话是指什么,不过他也没来得及去思考,赶紧抿着唇点头:“黄导说我在你面前很乖,我很听话啊,不是么。”
这声反问让秦路延短暂地思考了一下,片刻后终于“嗯”了一声,缓缓地松开了简柒南,只是说:“多吃点,下午拍戏需要消耗。”
简柒南其实想问他哥难不难受,拍戏会不会累,但他在原地僵持了许久,最终还是没开口。
因为他知道他哥一定会说不,一定不希望他担心难过。
所以简柒南不能让气氛太沉重,他尽可能把自己活得没心没肺一点,像小时候那样,围着他哥团团转就好了。
他坐下来指着碗里的鸡肉,催促道:“你快尝尝,不能只有我一个人觉得难吃。”
秦路延拗不过他,终于还是尝了一口,然后露出了如简柒南所愿的痛苦神情,逗得简柒南弓着腰笑了半天。
从窗户漫进来的阳光伴随着欢声笑语,好像变得灿烂了起来。
趁着离开拍还有一点时间,两人窝在沙发里午休,秦路延给简柒南讲起了下午的戏份。
下午的戏份是江时森和鹿余生第一次见面。
是在一个壁画创作活动上,江时森从展厅外进来,此时正往墙上铺颜色的鹿余生忽然踩断了梯子,从两米高的墙上倒了下来。
就像偶像剧中英雄救美的片段,江时森用身体接住了鹿余生。
高度不高,但一个一米七几的男生体重可不轻,江时森被压倒在地,左手杵在地上骨折了,两人就此产生了纠葛。
简柒南盘腿跟他哥面对面坐着,听他哥讲戏的时候没了那点吊儿郎当的痞气,听得贼认真,因为不想拖他哥的后腿,不能拖剧组的进度,他最怕欠人了。
秦路延讲完,抬眼就见简柒南绷着嘴角一脸愁容:“紧张了?”
“有一点。”简柒南苦恼地抓了抓头发,“一会儿我倒下来,撞疼你怎么办?而且你手杵在地上要拍特写,难不成要真杵啊?”
“紧张这个?”
“嗯,我怕控制不好力度。”
“不需要控制力度,自然发挥。”秦路延平静地看着简柒南,“你尽管往后倒,我有防护措施。”
“防护措施也有意外啊。”简柒南越想越紧张,抖了抖肩,“你难不成还能控制落地的姿势?如果落得不对,是不是要拍好几遍?”
秦路延沉默了一下:“我有经验,不会受伤。你按你自己理解的来就好,我接你的戏。”
担心紧张也没用,现在反悔可来不及了。
好在他的戏基本都是跟秦路延一起,上场之前他哥都会教他一遍怎么走位,什么时候该干什么,但台词和情绪是演员的私人发挥,即便秦路延给了建议,到了拍戏的时候,还是得靠简柒南自己理解。
拍戏场地也是在这个大院里,是个空荡荡的仓库,墙体画满了五颜六色的壁画,满地都是瓶瓶罐罐的颜料和画笔。
镜头和灯光都已经准备好了,江时森已经在门外等候。
造型师给简柒南做了造型,身上洒了许多颜料污渍,连发丝上都沾染了不少,他紧皱着眉,争分夺秒地想把台词记熟。
导演拍拍他的肩说:“梯子你刚才试过了吧?都是道具,到时间了就会断,你得掐准时机。这场戏没几句台词,重要是表现出惊讶和慌张,懂了么?”
简柒南觉得脑子懂了,不知道一会儿拍的时候懂不懂。
导演喊准备了,简柒南拿着画笔爬上了梯子,场记一声打板:“a!”
仓库里的群演应声而动。
江时森从门口进来,他穿了一身纯白色的体恤,黑色运动裤,身上背了个灰色的包,他好奇地打量着墙壁,最终目光落在了鹿余生手下的那副月下垂钓图上。
时间定格了几秒,此时鹿余生甩了甩酸痛的手腕,脚底稍微换了个姿势,没想到这一动,脚下的梯子忽然发出了窸窣声响,接着一阵摇晃他人直接从高处摔了下来——
江时森脑子还没反应过来,人先两步窜了出去,将高处坠下的人抱了个满怀,两人双双摔倒在地,江时森左手着地,疼得发出一声闷哼。
鹿余生摔得头晕眼花,回过神来立马翻起身,神情慌张地盯着江时森的左手,语无伦次:“你、你没事儿吧?!伤到哪儿了?”
江时森皱着眉:“手。”
鹿余生脸色大变:“好、好像骨折了!对不起啊快快我送你去医院!”
“cut——”
黄永山喊停:“鹿余生不太对啊,摔倒后起身太快了,应该再给点反应的时间,别着急起来。还有啊,说台词的时候有点束手束脚了,慌张的情绪没有演出来,歇两分钟再来一条!”
简柒南丧气地坐在原地,秦路延偏头看他:“这是你第一场戏,已经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