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摸,烟盒空了。
薄唇微抿,烟盒被他扔到中控台。
岑雾没有回头,她挺直了脊背和往常一样,在遇见镇上人和她打招呼时,她礼貌回应,还弯了下唇角。
回到家,紧绷的神经暂时得以松懈。
“外婆。”她出声。
走出来的是张婶。
张婶一脸的欲言又止,几度张嘴,最后小心翼翼地说:“雾雾,你外婆让我转告你,你妈妈等下会来。”
-
十分钟后。
岑雾推着昨晚才带回来的行李箱离开,在离新年没剩多长时间的时候。
天空又落了雨。
镇上的小孩还在细雨中吵吵闹闹地玩游戏,每张脸上都洋溢着开心的笑意。大人们则多数在为晚上的年夜饭做准备。
都与她无关。
岑雾一步步走过青石板小路,在走到路口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
几步外。
梁西沉朝她而来。
他走到了她面前,二话不说拿过她手中的行李箱和黑伞,视线落在她脸上一秒。
“我送你。”他说。
语气很淡,但字字透着强势。
岑雾重新坐上了他的车。
车里暖气未停,门关上,车外能冻坏人骨头的湿冷寒意瞬间被隔绝。
她低着头,指尖在手机屏幕上划动,想买张回澜城的票,却发现票都已卖光,连明天的也早就被抢光。
而她的车坏在了伽寒寺。
“地址。”突然的一句。
岑雾恍惚抬头。
四目相接。
梁西沉凸出的喉结上下滚动,长指解锁自己的手机,深眸注视她:“澜城,住址,走高速送你回去。”
明明是无波无澜的一眼,语气也没有丝毫的多余情绪。
偏偏。
岑雾先前好不容易压下的情绪再度汹涌起来。
“不……”
“我和你在相亲,不是吗?”
时间像是倏地被按下了暂停键。
刻意想要忘记的事情毫无征兆地被提醒,他说这话时,那张俊脸一贯的冷漠波澜不惊。
岑雾捏紧了手机。
梁西沉瞥见,薄唇再扯出两字:“地址。”
最后岑雾还是说了地址。
他修长手指快速在屏幕上轻点,很快,导航软件发出提醒声。
车启动。
两人之间像是默契地再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中。
从南溪镇到澜城走高速大概4小时,但今天是除夕,堵车是在意料之中的事,加上一路细雨不断,时间会花费得更长。
从车启动后,他默不作声地开车,岑雾便低着头难得长时间地玩手机,刷了会儿微博,最后还是玩起了最简单的消消乐游戏。
一关又一关地过。
玩地入了神,连手机电量不足都没有发现,直到屏幕突然暗下去。
指尖一顿。
几秒后,她偏过头靠上座椅,闭上眼索性让眼睛休息会儿。
没想到会睡着。
车内安静,安静到连她平稳低浅的呼吸声都异常清晰。
梁西沉手握着方向盘,将车开入服务站停稳。
许久。
他注视前方的视线收回,慢慢地,落到了那张白净的脸上。
乌浓长发散落,有一缕贴上了她的脸。
安全带解开,他倾身靠近,抬手,在一分钟后动作极轻地将那一缕发丝从她脸上拨开。
末了,他的指腹落在她脸蛋上方一寸。
暗色中。
梁西沉的薄唇抿得极紧。
-
岑雾没想到自己竟然会睡着。
睁开眼,她的大脑还是空白的,直到有算是陌生的气息萦绕上鼻尖。
她低头。
一件分明是男人的外套披在了她身上。
意识回笼,她僵着身体下意识往左看,但没有看到他。
下一瞬。
她四顾找寻的视线倏地停下。
外面不远处,仍是一眼就能认出的身影背对着她,一手举着手机放到耳旁,另一只手指间夹着支烟。
一抹猩红忽明忽暗。
此刻车内很安静。
安静到,那些在伽寒寺和他重逢时有意尘封的记忆再度被掀起,像大坝开了闸,汹涌地朝她涌了过来。
车里只有她。
好像直到了这一刻,她才真的有了真实感,终于相信自己真的是在多年后再见到了梁西沉。
多久了?
八年还是九年?
一时间,岑雾好像数不清了。
她只知道,这些年他们没有任何联系,她刻意地不让自己去知道或者打听他的任何消息。
却没想到会在今日以相亲的方式重逢。
他变了很多。
脸廓线条比起高中时间更加冷厉,肆意的少年气不见,取而代之是从前没有的成熟男人味,还有种说不出的其他感觉。
但眉骨间似乎依然桀骜。
其他不变的。
应该是那双眼睛。
突然间,岑雾的心口发闷,重逢的情绪在这时才后知后觉地涌来。
她眨了眨眼,想收回视线。
不期然的,背对着她的梁西沉转身,像在寺里察觉到她一样,第一时间将她的目光紧紧攫住。
瞬间,岑雾浑身的血液好像停止流动。
对视了大概有两秒,他挂了电话,大步要朝她走来,似是想到了什么,又转身往另外方向走去。
岑雾收回了视线。
看了眼还在身上的外套,她默默地拿了下来,细心叠好,放到了他的座椅上。
很快,车门被打开。
一阵寒风顺势钻进来,携着一股大约是他身上的烟味,很淡,不难闻。
一杯冒着热气的热饮递到了她眼前。
“热的。”他的声音冷淡。
岑雾醒来确实有些渴,她没有矫情地说不用了。
“谢谢。”她伸手接过。
不期然的,指尖竟碰上了他的手指。
刹那间,似电流蹿过,差点就让她没拿稳热饮。
眼睫不停扑闪,她不着痕迹移开,佯装冷静又快速地收回了手,低着头,作势抿了口。
耳旁有阵风,是他将那件外套随手扔到了后座。
跟着,车子重新启动。
岑雾一言不发。
他亦是。
夜色四合的时候,高速上就不怎么堵车了。接下来的路程很顺利,在彼此又沉默了一个多小时后终于到了岑雾在澜城的公寓。
车驶入地下停车场,在到达她的停车位后停稳。
诡异的寂静在下一秒充斥车内每个角落,莫名压得岑雾有些呼吸不过来。
她稳了稳,慢慢地呼吸了下。
“谢谢你,”打了整个后半程的腹稿在这时平常地出口,她对上他的眼睛,“我把路费转给你吧。”
梁西沉摸了支烟出来,是在服务站买的,不是他习惯抽的那款,总差点意思。
他没说话。
岑雾知晓自己这话有过河拆桥的嫌疑,但她想不到更合适的。
或许能想到,但她不想。
“你……”
“这谢谢挺没诚意的。”梁西沉低嗤了声,打断她的话。
他的烟瘾犯了,很想抽。
烟夹在指间漫不经心地把玩,他看着她那张脸,分明是要和他现在就划清界限再也不联系的意思。
岑雾抿住了唇。
指甲在无意间又犯了在他面前才会掐手心的习惯。
几秒,她说:“我请你……”
“借张床。”
突然的一句,岑雾根本没反应过来。
“什么?”
烟扔回烟盒忍住了烟瘾,梁西沉盯着她的眼睛:“我没地方睡,借我张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