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江萍利索地答应一声,便和一个中年女帮厨准备二八酱去了。
羊排剁成拇指长的一块块,羊上脑切成麻将大小方方正正的羊肉块,羊腿肉剔下骨头熬汤,剩余部分切成厚片。
江源来看的时候,只见不锈钢盘子里盛出来一盘盘码得整整齐齐的羊肉,伊凡抿着唇,神情极其专注,她刀下的每一片羊肉片都跟尺子比着切出来的似的,厚薄大小都一致,强迫症看了都要爽死了。
不到一小时,整只羊羔切割好,江萍那边的二八酱和煮羊肉锅的配菜都准备好了,伊凡抬起头对江源笑笑,“可以上菜了。”
“啊?”江源一愣,现在的羊肉都还全是生的,怎么上菜?一般羊肉在吃之前都要先加香料炖煮去腥,现在什么都没处理就往外端,江源还真是看不懂了。
伊凡看出他的疑惑,却还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转身对圆脸的那位师傅说,“师傅,每桌的铜锅里都先放半锅冰块,再铺上一层厚厚的羊肉,浇上一层红酒后盖上盖子闷煮。”
圆脸师傅早就被伊凡的刀工震慑到了,活了将近40年,他从来没有见过如此鬼斧神工的刀工,现在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师傅一点都不质疑,听清楚伊凡的话后就下去准备去了。
工人们坐上桌子,人也都是懵的,铜锅里只有冰和羊肉两种食材,甚至连作料都没放,这冰煮羊纯粹得让人下不了口。
而羊肉此时正在锅里发生着一些微妙的变化,羊肉先是遇冷收缩,最大限度地锁住了羊肉的鲜美,铜锅里的木炭持续加热,羊肉再缓慢释放出本身的鲜美,与普通的羊肉涮锅比起来,冰煮羊的口感更加鲜美、嫩滑。
羊肉锅沸腾起来后,江萍就带着两个帮厨开始给大家分发蘸酱,两成芝麻八成花生磨成的二八酱香稠软绵,里边再加上耗油、生抽、香醋、蒜泥和两勺辣椒红油,翠绿的小葱和香菜一撒,冰煮羊的灵魂蘸酱就做好了。
羊肉煮好以后要先喝汤,每人桌前一个小碗,碗底里一撮香菜,一点盐和胡椒粉。
大家都等着老板先动筷,江源也没多客气,端起面前清澈鲜香的羊汤喝了一口,羊汤入口,他微微愣了一下,这羊汤和平时喝到的不太一样,除了羊肉本身的鲜甜,还有一股冷冽的香气,那股带着冷香的鲜甜从嘴里一直蔓延到胃里,说不出的妥帖微妙。
养羊这么久,江源还是第一次喝到这样原汁原味的羊汤,没有加任何香料,却是一丝膻味也没有,奇了!
再捞起一块煮熟的羊上脑,裹满香稠的酱汁,颤巍巍的羊肉入口,羊肉口感是从未体验过的鲜嫩,用入口即化来形容也不夸张,有一种吃冰激凌的口感。虽然没加任何香料,可羊肉却是一点膻味也没有,羊肉带着天然的奶香味,每一块都是厚切,一口下去,还能爆出香浓的肉汁来。
江源一块接着一块吃,完全顾不上老板的形象,直到吃得大汗淋漓,一抬头,同桌的员工们也个个酣畅淋漓,酒水也早拿了上来,餐厅里热气腾腾,早就驱散了冬至的寒冷。
下午的时候晓虎带着大狗子去山坡上玩耍,大金毛今天做了半天的牧羊犬,这会儿体力全都消耗完了,乖乖地趴在晓虎的脚边,伊凡给它连汤带肉舀了满满一小盆冰煮羊,晾温以后端给它。
闻到香味的狗子早就开始流哈喇子了,羊肉一端出来,它瞬间原地满血复活,低下头呼噜噜地大口吃着肉,香得狗子标志性螺旋尾又摇摆了起来。
今天伊凡她们走了没多久,方老头也开车出去了,他先是去了一趟南山墓地,在公墓管理处买了一束鲜花,顺着台阶往上走,走到最顶端的一排公墓,再右拐进去第三个墓碑前放下鲜花。
南山公墓是曼城的高端公墓,每天都会有人专门的人打扫,大理石墓碑擦拭得一尘不染,墓碑上方嵌着一张年轻英俊的照片,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给他的帅气增添了几分孩子气,下方一行竖着的描金大字,爱子方唐之墓。
方老头在墓碑前方站了良久,山上风大,站久了骨头都冻得生疼,他这才转身往山下走。
出了公墓后,他没有开车,顺着公墓前方的山路继续往山上爬,南山山顶有一间观音庙,庙宇很小,只有几个带发修行的女师傅常年待在庙宇里伺候菩萨。
方老头踏上观音庙前的青石台阶,一身素衣的女师傅正低头扫着庭院里的枯叶,听到脚步声一抬头,见到方老头后她淡淡地笑了一下,好像早知道他回来似的。
女师傅上了年纪,但白皙的面容和深邃的一双眼眸还是依稀能看出年轻时候的美貌来,她和方老头隔着长满苔藓的石墙相望,良久,她先开口,“你来了?”
“嗯,今天冬至,来看看你。”
女师傅把扫帚立在菩提树下,对方老头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进来喝杯清茶吧。”
俩人一前一后,顺着庙宇逼仄的回廊绕到后面的厢房,方老头在矮桌前盘腿坐下,厢房里没有任何取暖设施,又是朝北的朝向,人坐进去甚至比外面温度还低,方老头感受到这彻骨的寒冷,心里便是一阵难受。
女师傅很快提了茶壶进来,粗陶茶杯里倒入一杯清茶,寥寥青烟升起,便是这冰窖般的厢房里唯一的一点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