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凡拿过刀架上的剔骨刀,轻轻地剥开鱼肚子,大黄鱼的腹腔内,躺着一条完完整整的小鲤鱼。
......
“天哪,这是怎么做到的?”这下连彦颜都诧异了,她的工作就是吃,从南方吃到北方,都没吃到过这道菜。
伊凡催促大家,“趁热吃,小鲤鱼肚子里还有东西。”
在场的人里方老头年纪最大,大家都默认他先动筷。
方老头夹了一筷鲤鱼肚子上的肉,果然,肉一掀开,里面是软糯香甜的八宝饭。
八宝饭吸收了大黄鱼的海鲜,和鲤鱼的河鲜,反过来鱼肉又染上了八宝饭的香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滋味无穷无尽。
彦颜轻轻抿着鲜甜的鱼肉,这滋味太绝了,她职业病又犯,“伊凡,这“怀抱鲤鱼”是哪个菜系啊?”
伊凡嘴里嚼着一块鱼肉,想说话又怕被鱼刺卡主,一时间没接上话。
齐鸣淡淡地说,“这是孔府菜,孔子的儿子孔鲤,其墓葬在孔子墓的前面,成为“抱子携孙”的墓葬格局,这“怀抱鲤”也由此得名,最正宗的做法应该是大鲤鱼肚子里放小鲤鱼。”
伊凡终于咽下了嘴里的鱼肉,“理应如此,但大鲤鱼嘴太小,试了很多次都放不进去,才换了嘴巴大的大黄鱼来做。”
齐鸣又说,“黄鱼是海鲜,鲤鱼是河鲜,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伊凡对他笑笑,“齐老板真是博学。”
齐鸣还是冷冷清清的,“刚好看过一些闲书。”
“哎呀,你们俩别文绉绉的了,吃饭嘛,开心最重要。”白雪往嘴里又塞了一块裹着八宝饭的鱼肉,嘟囔着劝他们赶紧吃菜。
晓虎最喜欢吃鱼,今天一下子吃到两条鱼,开心得大眼睛眯成了弯弯的月牙。
江萍往杯子里给大家倒酒,“酒是齐老板带来的,今天过年,能喝的都喝一点。”
白雪弱弱地问,“我能喝不?”
“不行。”江萍看白她一眼,“还没满18岁呢。”
晓虎想起之前彦颜用筷子蘸酒给他舔的事,随即皱起了两个毛毛虫似的小眉毛,当即宣示,“我18岁也不要喝酒。”
玻璃杯里的酒液是纯净鲜亮的红色,方老头端起面前的一杯闻了一下,抬着眉毛问道,“糯米酒?”
“哟,这是糯米酒?”江萍疑惑地看了一眼,“那怎么会是红色的呢?”
“嗯。”齐鸣淡淡地点头,“糯米和红曲米发酵的,红色是红曲米的颜色。”
彦颜本来不想喝酒的,等下还要开车去赶公司的聚餐,一听到是齐鸣亲自酿的糯米酒,便提前把代驾叫好了。
糯米酒闻起来有一股糯米的醇香,入口又有冷冽的酒香,让人不知不觉就喝多了。
代驾来了以后彦颜就先走了。
上了车以后,她靠在汽车后座上,窗外城市中的浮光掠影从她脸上一一掠过。
她想起自己对齐鸣的爱恋,应该是开始于她16岁的时候,在杂志上看到一则采访天才作家齐鸣的报道,她一下子就被书页上气质出尘的少年吸引。
那一年,她16岁,齐鸣18岁。
从那时开始,齐鸣成了彦颜心里的白月光,她之后所有的选择都和他有关。
她知道,自己永远也写不出齐鸣那样的文字。但还是选择学了新闻,私心想着也算是从事文字工作,多少和他沾了一点点边。
亲自见到齐鸣是在彦颜22岁的时候,那时候她刚进入《食色》做编辑助理,已经长成众人惊叹的美女。
齐鸣的新书签售会上她鼓起勇气表白,好像只是说了一句,“齐鸣,我喜欢了你9年。”
全场起哄,齐鸣的视线越过人海落到她身上,很快就移开了。
然后他对着银色的话筒说,“请继续关注我的作品,谢谢。”
一句简简单单的话,把彦颜全部的念想堵得死死的。
在那之后彦颜就没再见过齐鸣。
3年里,她咬着牙成长,别人不愿意做的活她撸起袖子上,别人不愿意啃的硬骨头她加班加点的啃。
现在她已经是《食色》的主编了,从一个美女,变成了一个非常优秀的美女,但在齐鸣面前,她还是自卑,连话也不敢主动说。
就像今天的见面,对彦颜来说是悸动不已,而他好像一点也没想起来。
“美女,您的目的地到了。”代驾司机转头对彦颜说。
彦颜抬起头看向酒店门口灯红酒绿的霓虹灯,突然一股凉意从心底升起。
她对齐鸣一直都不是她以为的喜欢,而是一种近乎于崇拜的喜欢,是粉丝对爱豆的那种喜欢。
16岁的她不懂得分辨,今天这一见,像是一个开关一下子点开了她的心智。
偏偏她为了一个理想中的人,守身如玉9年,在大学最青葱的岁月里也没谈过一次恋爱。
她一个人在酒店楼下站了很久,看头顶上五彩斑斓的烟花炸开,很快又恢复平静。
她拨通了一个电话,“阿杜,你现在有没有时间?我想把我的头发染回红色,还烫爆炸头,黑长直太寡淡了,不适合我。”
阿杜的广式普通话从听筒里传来,“大小姐啦,我现在肯定和家里人一起团年的啦,你昨天要染黑,今天要染红,我不陪你疯啦...”
彦颜听到电话里的忙音,低声骂了一句,“顶你个肺!”
方老头今天酒兴很好,齐鸣一直陪着他喝。厨房里的饭菜凉了,又从厨房转战到客厅。
伊凡炸了一盘花生米给他们下酒,便和白雪江萍坐在一边看春晚。
表姐对春晚没兴趣,还捧着个平板电脑追剧,耳朵里塞着耳机,有几分遗世独立的感觉,配上她那副黑拽的长相,总之就是感觉不太好惹。
晚上11点多的时候,那只暹罗猫发出了几声长长的嚎叫,然后变得焦躁不安,在帐篷里来回踱步。
江萍忙拿开盖在自己身上的小毯子,走过去查看,“怕是要生了。”
她从柜子里把提前准备好的小褥子、剪刀和棉毛巾取出来,又嘱咐伊凡去打一盆热水。
伊凡慌得跟什么似的,连声问,“真的不送医院吗?生孩子是大事啊。”
“你快去打热水。”江萍吩咐道,“猫生孩子应该不用去医院。”
伊凡又跻拉着她的小兔子毛绒拖鞋噼噼啪啪地去打热水。
打了热水回来,猫咪突然大声叫了几声,屁股后面掉出来一团粉色的肉块。
伊凡吓的“呀”的一声。Pao pao
江萍感觉给猫接生比自己生孩子还紧张,现在客厅里人很多,能感觉到猫咪有点紧张。
江萍干脆爬进帐篷,把帐篷的门给拉了起来。
几个人焦急地守在外面,方老头和齐鸣的酒也不喝了,只有表姐依旧捧着她的平板电脑,不动如山。
帐篷里面一直没动静,伊凡生怕过了一会儿江萍从里边探出头来,“保大保小?”
这个想法吓得她连连甩头。
动作太大,飞起的长发拂过齐鸣的脸。
齐鸣突然伸出手,轻轻在她肩膀上按了一下,语气还是淡淡的,“不怕。”
半小时过去了,江萍从里边打开门,“不行,小猫的胎盘掉不下来。”
伊凡伸头进去看,大猫的屁股底下还吊着那团粉色的肉球。
“那...那...那去医院吧。”伊凡说,“我这就去开车。”
齐鸣叫住她,“你喝了酒怎么开车?现在这个情况去医院也来不及了。”
说完话,他就开始脱衣服。
伊凡,“...?”喝多了吗?
还好他脱掉外面浅咖色的针织衫就停止了,他把里面同色系的衬衫挽到小臂上。
都这时候了,伊凡还盯着他衬衫袖口上一枚别致的银质袖扣愣了一会儿神。
齐鸣示意江萍出来,自己半跪着爬进了帐篷。
江萍准备的护理包里有一次性的医用橡胶手套,齐鸣戴上手套后,单手拖住猫的屁股,另一只手从上至下轻柔地抚摸猫咪的肚子。
猫好像明白这个人是来帮助它的,逐渐平静下来,配合齐鸣的姿势开始用力。
“给它喂点营养膏。”齐鸣抬起头对蹲在帐篷外观望的伊凡说,“它可能没力气了。”
伊凡忙爬进去,找到护理包里的营养膏拧开,一截截地喂到猫咪口中,大猫也很配合地开始舔营养膏。
她惊喜地冲齐鸣笑了一下,离得近了,她闻到他身上混合着酒气的木调的冷香。
一只小猫就在这时候掉了出来。
齐鸣把小猫送到猫妈妈旁边,大猫却扭开头。
他有点抱怨地嘟囔一句,“懒猫!”
但还是拿起消毒过的剪刀帮小猫剪掉脐带,用温热的毛巾擦洗小奶猫的鼻口和身体上的黏液。
最后再将擦洗干净的小奶猫放进旁边干燥、温暖的猫窝中。
第一只小猫出来以后,后面的猫就很顺利了,新年钟声响起的时候,暹罗一共生下5只小奶猫。
晓虎轻轻地在唇边“嘘”了一声,鬼头鬼脑地对蹲在旁边的大金毛说,“大康,我们俩做哥哥了。”
白雪轻声纠正道,“应该是叫叔叔吧?”
晓虎惊喜地抽了一口冷气,小胸·脯一鼓一鼓的,“我天!我是叔叔?”
表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摘下了耳机,她向那窝软软嫩嫩的小猫仔,一个个毛都没长齐,小耗子般一点点大,趴在猫妈妈的怀里吸着奶。
她那万年不变的黑脸上都难得有了点温柔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