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抗力》剧组里大多数都是沈绒的熟人,业界知名的演员和从业人员。
其中很大一部分还是和安真剧场一块儿成长起来的,多多少少听闻了沈家近况,和安真剧场即将出售的事儿。
大家有自己的生活和事业要奔波,不想招惹杨晟,尽管心中不舍,到最后也只能留下一句叹息和嘱咐。
“小绒,以后有事儿你开口,哥能帮的一定帮。”
“有机会再合作。”
“再见,保重。”
……
不知道有几分真心或几分场面话,沈绒全都收下,逐一认真感谢。
人全散了,沈绒沿着上台的通道,走到了台前。
空无一人的安真剧场,和以往开演前的气氛有些类似。
只不过以前这儿容纳的是上千颗期待的心,在后台的沈绒整装待发,单薄的身体里蕴藏着巨大的能量,等待着登场,等待着用自己的唱演让所有人收获一个难忘的夜晚。
她曾经无数次站在这舞台中央,偌大的剧场似乎还萦绕着不息的乐声,但仔细看,这儿没人了,一个都没有了。
每走一步,都能听到寂寞的脚步声,像剧院幽灵一般,贴着冷清的墙壁和座椅划过。
前局尽翻,旧人皆散。
沈绒坐在舞台前端的边沿处,双腿自然地垂落在空中,闭上眼,即便没有乐队没有对手,演奏过无数次的旋律依旧能在她脑海中准确地回荡。
就算要落幕,也要有始有终。
她一个人唱起《汝宁》的主题曲《万马齐喑》,面对没有观众的剧场,这首歌竟如此合适。
最后一个直冲云霄的高音之后,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百年国祚就此覆灭。
《汝宁》就这样结束了,而她也死在了盛明盏的怀中。
这是《汝宁》的结局。
沈绒坐在一盏暗灯之下,双眼忘了眨动。
没想到,也是安真剧场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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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安真剧场出来的时候,沈绒接到秦允的电话。
秦允说她去医院看了沈黛,沈黛这会儿刚睡,话锋一转,提起剧场的事儿。
“小绒,你还记得阿麦吗?”
“阿麦……”
“算了,知道你根本记不住人。阿麦,初中和咱们一个班的同学,他有个叔叔去年有过购买剧场的想法,当时来问过我,没找到合适的就没下文了,我都给忘了。刚才看阿麦在群里说话我想起来了,他好像一直跟着他叔叔做事,也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戏。今晚我们都出来玩,阿麦也会过来,你来吗?当面问问他。”
沈绒根本没有挑剔的资格,为了摆脱杨晟,她什么都愿意一试。
“在哪儿聚?”
“今晚八点老地方,御满东风对面那家KT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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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满东风对面那家KTV名叫“流金岁月”,名字起得很有古早那味,毕竟开了快二十年了。
沈绒上中学那会儿,一群喜欢音乐剧的死党们一放假就往御满东风的包厢里扎,吃饱喝足就去对面唱歌,一唱就唱通宵。
因为流金岁月的包厢大,第二次装修后像模像样地弄了个舞台,无线麦管够,老板还特别热情有求必应。
当初沈绒和盛明盏她们,为学校文化节演出的音乐剧《罗密欧与朱丽叶》就是在那儿排的。
那时她们一开嗓,周围包厢的客人和路过的服务员,都会好奇地往她们这儿探头探脑。
沈绒玩得开心了会将包厢的门打开,将KTV当做小舞台。
她不拒绝任何人当她的观众。
上大学之后她也有来过几次,后来因为驻场演出加巡演一波接一波,连睡觉的时间都得挤,更不用说是去KTV撒欢。
沈绒从双层红色观光巴士下来的时候,风停了。
大朵大朵的雪花如绵糖般安静地降落,为冷硬的都市灯火铺上一层更加冰冷的色彩。
沈绒散着卷发,戴着一顶姜黄色棒球帽,和黑色的口罩配合着将她巴掌大的脸遮得严严实实。
冰天雪地之间,她只穿一件薄薄的羊绒风衣和牛仔裤,单肩背着包往流金岁月走。
【到了吗?】秦允发微信给她,【我们还是在712豪包哈。】
沈绒正要回复她说已经到楼下了,街对面正好有两个人从餐厅走出来。
即便只是余光一瞥,也让沈绒心上猛地一震,回复信息的手指也僵在原地。
是盛明盏。
盛明盏站在御满东风复古且高调的招牌下方,一身黑色的风衣和长发让她几乎融入了夜色之中。
她半侧面对着沈绒,几乎看不见脸。
但无需看着正脸,只需朦胧的影子,沈绒都能确定那是盛明盏,是和她生活了十三年的人。
一阵风平地而起,将沈绒的帽子吹飞,露出一双还未从震惊中回神的眼。
盛明盏真的回来了。
分手之后两年没有任何联系,沈绒以为盛明盏的影子会在她心中变暗变淡。
可此刻这个女人就在距离她十步远的窄街另一边,是冥茫的夜里最清晰的轮廓。
沈绒甚至觉得自己冻得发红的鼻尖之下,“孤女”的香水味在不怀好意地飘荡。
盛明盏刚刚和赵骁聊完了租赁剧场的事,站在街边又扯了会儿闲篇,似乎在等人。
一辆车开了过来,车窗放下,驾驶位上坐着个漂亮女人。
那女人对盛明盏笑,开心地说了些什么。
盛明盏脑袋微微一转,面对她,将整个后脑勺留给沈绒。
沈绒认出了车里的女人,牟梨。
她是盛明盏大学同班同学,曾经热烈追求过盛明盏。
沈绒和牟梨很不对付了一阵子,最后以盛明盏当着沈绒的面将牟梨删除好友为结点。
此时街对面开着宾利的牟梨伸出手,往盛明盏的脸上暧昧地摸了一下,像是在宣告主权。
沈绒感觉心口剧烈起伏,立即转头,推开流金岁月的门,直奔电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