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明盏的人生在父母过世之前,和普通的小孩没什么不同。
她父亲是钢琴家,母亲有自己的公司要打理,两人都很忙碌,却也没有疏于对盛明盏的爱。
“我记得我十岁之前,生活还算无忧无虑。”
直到父母因为一场意外过世,她被奶奶和姑姑接去照顾。
姑姑一直没结婚,也没有固定的工作,就跟着奶奶一块儿住。
爷爷早就过世了,一个屋檐下老中幼三代人住一起,在外人看来似乎很和谐,但是其中的细节只有盛明盏自己知道。
奶奶年纪大了身体不太好,走两步歇三回,耳朵还有点聋,所以家里无论是大钱小钱,都是由姑姑来定夺。
当初盛明盏父母留下来的遗产有多少,身为亲生女儿的盛明盏根本就不知道。
姑姑说这些钱奶奶都帮她收着,你一小孩吃家里的住家里的,根本不需要什么钱。
姑姑向她承诺,“等你长大了会都给你的。”
盛明盏那时候年纪小,又在父母的呵护中长大,根本不知人间险恶。
她姑姑这么说她就这么听,从来没有质疑过什么。
随着一天天长大,小姑娘本如纸一般纯白的心,浸染在万千世界中。
变得复杂,更清醒。
即便还是个孩子,谁对她好谁对她不好,她也心知肚明。
自从和奶奶、姑姑一起住之后,每天写完作业还得干家务活,腊月酷暑从不间断。
阳台上支个小折叠床,这就是她的卧室。
祁寒暑雨的,从不让她进屋睡。
她知道爸妈不在了,再也不会回来看她了,这些日子是姑姑和奶奶在照顾她。
老房子本来就不大,她住进来肯定是给人添麻烦了,所以有多难受她也没说过,能忍就忍了。
可有件事渐渐露出端倪,由不得她不多想。
她发现一直没有上班的姑姑从来不为钱发愁,成天网购,新衣服新鞋一买就是好几双,家里都快堆不下了。每年出去旅游两次,回来也会给她和奶奶带点小礼物,嘴里说的都是她在外面玩得多肆意潇洒。
盛明盏十二岁那年,第一次问姑姑,她爸妈留给她的遗产有多少,存折在哪里,她要拿回来。
那时候姑姑正在梳头,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后,用一种警惕的眼神看着她,片刻后突然凶了起来,说:
“之前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怕你乱花都帮你存起来了啊!”
“是么?”盛明盏走到她面前,摊开手,“存在哪儿了,给我看看。”
“你什么意思?”
姑姑将梳子一放,正面对着她,但已经开始抽条的盛明盏跟她一样高了,在身高上完全不占优势又理亏的姑姑,从这小孩眼里看到的并不是疑问,而是一种笃定的嘲讽。
“你才多大啊,怎么可能给你?万一拿去乱花了怎么办?对得起爸妈吗?”
很快,姑姑转变了态度,用双手拢了拢她的双肩,笑着说:
“放心吧,等到你成年的那天,我一定会把钱都给你的。姑姑什么时候骗过你呢?你住在姑姑家,姑姑对你不好吗?你吃的穿的,上学的学费,姑姑有推辞过吗?”
盛明盏将她的手挥开,带着戾气的眼神杀入姑姑的眼底。
“把我爸妈留给我的东西还给我,现在。”
姑姑当然没那么容易妥协,更何况她早就将盛明盏那份遗产挥霍一空,根本没办法马上拿出来。
她之前想这小孩还有好几年才能懂事,知道要钱的时候或许奶奶也不在了,到时候老太太的遗产也是她的,自然能把这个窟窿填上去。
没想到,盛明盏这个小鬼才十二岁,就这么难对付了。
姑姑一直赖着不肯给钱,盛明盏也没有太好的办法。
很长一段时间她对回家有强烈的排斥。
她觉得那不是她的家。
“我的家早就没了。”
盛明盏坐在夕阳下沉的操场石阶上,迷茫又难过,不知前路该如何走。
“别怕,明盏,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钱菲握住她的手,靠在她肩头。
钱菲和盛明盏在一个学区,小学到初中都在同一个学校,初一时两人还成了同桌,关系更加亲近。
钱菲是班里唯一一个知道盛明盏家庭变故的人。
在盛明盏最自闭的时间里,钱菲是她心情的唯一出口。
和阴沉的盛明盏不同,钱菲脾气好长得也漂亮,说话温柔细语成天乐呵呵的,在学校很受欢迎,班上一半的男生都喜欢和她聊天。
她也有两三个要好的女同学,但她就是喜欢和盛明盏出双入对。
盛明盏会去接她上学放学,会精挑细选帮她决定今天吃什么,放假的时候和她一块儿逛街。如果有了一点零用钱,还会请她看电影。
“我觉得你和其他的女孩不太一样。”
钱菲总说她特别,盛明盏也渐渐喜欢钱菲陪伴着她的日子。
“所以……”
听到这里,吃着卤鸭舌的沈绒已经猜到了,“你就是这样喜欢上钱菲的么?”
盛明盏不置可否。
沈绒知道自己说中了。
原来不是前女友,只是暗恋。
一想到盛明盏这样的冰块成精,居然也会喜欢某个人,惦记着某个人,全心全意地照顾谁,沈绒心里就莫名升出一丝不爽的情绪。
“后来,因为你转校了,所以跟钱菲联系少了,渐渐疏远了吗?”
沈绒记得钱菲说盛明盏一直都没回她的微信。
“在那之前,就因为一些事闹翻了。”
“什么事?”
盛明盏沉默了好久,久到沈绒以为她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正想着找个别的话题岔开,却听盛明盏说:
“你还记得那把刀吗?我随身携带的弹.簧刀。”
“嗯,记得。”
“我,用那把刀割伤了钱菲。就是从那件事起,我和她的关系就破裂了。”
“……”
沈绒怎么也想不到,居然会是这样。
“你,为什么割伤她?你们之前不是很要好吗?”
要是别人追问这种事,盛明盏肯定得冷飕飕的怼一句“关你什么事”。
可沈绒问她,她不仅不抗拒,甚至有倾诉的欲望。
而且她听出来了,此时此刻沈绒的疑问中带着的,是清晰的担心。
沈绒是真的在意她过往的变故。
有人真心在意,盛明盏便有了倾诉欲。
“是很要好,我当初会成天带着把刀,就是为了保护她。钱菲在六中很有名,连带着附近半混不混的流氓也都对她虎视眈眈。有段时间她回家的时候,一直有三两个男孩跟踪她,她害怕便让我陪着她回家,我怕出事买了把刀,时不时亮出来震慑一下对方。”
说到这儿,见沈绒听得有点儿愣神,一脸的不可思议。
盛明盏说:“六中那块比你学校这儿乱很多,正常。”
“什么叫‘你学校’?现在也是你的学校了好吧。”沈绒纠正。
“嗯嗯,咱们学校。”盛明盏难得乖乖地附和她。
“我带着刀护了钱菲一段时间后,那几个男孩就消失了。加上校运会要到了,班主任给我报了跳高,每天下午她都要亲自监督,拉着我和一群体育生一块儿训练。我看几个混混有阵子没出现,就训练去了,让钱菲自己回家。等到校运会开完……”
“跳高你得了第几?”
沈绒打断她,好奇地问。
“……第一。”
盛明盏看沈绒双腿蜷缩到沙发上,将小脑袋支在膝盖上,可可爱爱地好奇着。
没想到她会在意这件小事。
“第一?盛明盏,你牛哇,你牛哇本哇。没白长这么长的腿。”说着沈绒从盛明盏小腿摸一把直接摸到她大腿。
“……”
“你接着说。”
盛明盏被她弄得心思有点飞,收了收才继续说。
“等校运会开完,我想着继续陪她回家,没想到去找她的路上,看见消失有一阵子的小流氓又回来了,还搂着她的肩膀。我以为她被对方威胁了,刀一直都丢在书包里没拿出来过,我就直接抽了刀上去,想将对方逼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