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能安|邦,武能卫国,殊途同归,皆是为大邺和百姓。”这是裴君真实的想法,她从来不认为文官或武官谁更高贵。
颜丞相并未表明是否赞同,只是微微颔首,道:“我这孙儿在读书上颇有几分聪慧,但他好武,想做武将。”
“文武皆能建功立业,老夫无心阻挠,只是他少不更事,一心崇拜武将能以刀枪定乾坤,不知武将非是武夫,若真教他上了战场,殒命事小,带累其他将士事大。”
裴君于军队之事,另有见解。
“战局之中,一军只能有一个主将,其他将士或可因其才能有不同的作用,但最重要的是谨记‘军令如山,听令行事’。”
“裴将军所言在理,若得遇一良将,自有良兵,是本官一叶障目。”颜丞相是真正洞明之人,言失便改,“如此,老夫便更没有理由左右向阳的路了。”
裴君只是直抒己见,并非不尊重颜丞相或是自傲,便又道:“您是有大智慧之人,裴君尚且年轻,仍有许多不足、不周之处,还需谦逊学习。”
“如你这般清明,已胜过世间许多人。”
裴君拱手,“颜公过誉,裴君不敢当。”
这时,颜向阳换好短服兴冲冲地回来,也不敢打扰祖父和裴君说话,坐在椅子上直直地盯着裴君。
颜丞相轻斥:“向阳,不可失礼。”
颜向阳便端正坐好,只是眼睛里的光依旧在跳跃,显然是一个备受宠爱长大的少年。
裴君看着颜向阳单纯无畏的模样,眼中带笑,笑中尽是温柔。
她曾经也像颜向阳这般过,也曾经见过许多像他一样的少年人,战场让那些十三四岁的少年有的永远留在单纯无畏的年纪,有的变得硬朗刚强。
战场也让裴君的单纯留在了单纯的年纪,她的心变得冷硬,却也拥有了更开阔的胸怀和温柔。而更万幸的是,无畏还在,她如今依旧能够一腔赤诚、热忱地去做一件事。
今日寒暄地也够久了,裴君想知道颜丞相找她来,到底所为何事,便直截了当地问:“颜公,您邀裴君前来,若有事,但说无妨,若是无事,我答应了颜小郎君指点他。”
颜丞相笑意渐深,似乎并不意外她的直接,拿起帕子掩住嘴,轻轻咳了几声,方才道:“若说有事,老夫对裴将军颇为欣赏,极想与裴将军结交;若说无事,老夫的确只是欣赏裴将军,亦可君子之交淡如水。”
颜向阳茫然地看祖父,不明白他又是想要“结交”,又是“淡如水”,到底是想结交还是不想接交。
而裴君低眸,若有所思,并没有轻易地应下。
颜丞相喉咙痒意越甚,面上露出几分不适,边咳边道:“听闻裴将军有一堂弟,明年要参加春闱,咳咳……”
“祖父……”颜向阳担心不已,立即为他倒了一杯温水。
裴君亦是担忧,“颜公,您可要休息?”
颜丞相喝了,咳意稍止,顺畅道:“老夫有一好友,学识渊博,桃李天下,若裴将军有需要,大可与老夫说。”
“老夫身体不适,今日不能再招待裴将军了。”颜丞相看向孙子,道,“向阳,裴将军事忙,稍加指点便可,不可纠缠,记得替祖父亲送裴将军出府。”
颜向阳应道:“是,祖父。”
裴君起身,对颜丞相恭敬地一礼,随后便告辞,与颜向阳出去。
他们走后,里间走出一人,正是户部尚书俞巍然。
俞巍然亲扶颜丞相起身回卧房,忧虑道:“颜公,您的身体可还好?”
颜丞相摆摆手,握紧的手心隐隐能瞧见帕子上的一丝血色,然他的心情却不错,“我的身体我知晓,还能撑住,倒是今日终于见到咱们大邺的这位战神将军,也算是又了了一桩心愿。”
俞尚书瞧向前院的方向,道:“我先前枉做恶人,教她主动留下,您如今见了,可是满意?”
“二十一岁的从二品,古往今来又有几人,老夫当年也比不得他,还有何不满意的?”颜丞相眼中带着深切地期望,“大邺人才辈出,乃是盛世之兆,若是能安然度过皇权交替之年,我大邺的盛世便到了。”
“老夫能为这盛世之象锦上添花,便再无遗憾。”
“颜公……”
颜丞相握紧俞尚书的手腕,“若真有那一日,定要去我灵前告诉我。”
俞尚书沉重地点头,“颜公且放心。”
颜丞相靠在床榻上,眼神中忽然又涌现出浓浓的愧意,“只是我为人祖父,却未尽祖父之责,惟愿我为官一生的好名声,能够护佑屏儿的后半生。”
颜屏,便是颜丞相唯一的孙女,已经年十七,却还未订婚。
俞尚书立即道:“颜公,我日后定会照拂您的一双孙子孙女,您若是愿意,我收他们为义子义女亦可。”
颜丞相却是摇头,“你的好意,我已心领,只是他们的命数如何,已不是我们能够插手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