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君又一网撒出去,觉得呼吸有些憋闷,抬头望向天空,召来一个佃户,问他:“看这天,是不是要下雨了?”
佃户点头,拘谨道:“回将军,今日鱼多,想是有大雨。”
裴君便招呼众人收拾收拾,准备回去。
秦珈第一次钓鱼便运气颇好,钓上不少鱼,感受到钓鱼的乐趣,有些忘乎所以,忽然听说要走,还有几分意犹未尽。
裴君见状,便对她道:“明日我与公主还要进宫,必须得走,待到日后闲了,公主带足了护卫,随时可过来小住。”
秦珈的任性只体现在某些事情上,是以并不为难裴君,很快便收起恋恋不舍,干脆地放下鱼竿。
裴君让人将装着四公主钓的鱼的桶单独放好,一行人便赶回田庄,稍作停留,就启程回京。
他们走了大半路程,豆大的雨点便落下来,好在这阵急雨下得快,停得也快,稍稍加快脚程,就算一到京城便是大雨倾盆,一行人也没有淋到太多雨。
而阿酒自京城上空黑云压城,便教人烧水熬药,等到他们一回来,她立即就让人抬水进主屋的浴间。
待裴君一进来,她便催促道:“将军,您身上又疼了吧?药浴已经备好,您快去泡。”
裴君脱掉衣服,坐进浴桶之中,霎时便感觉到身上一片暖意,神情舒展开来。
阿酒先前熬好药便放在放在屋里温着,出去少许时间,而后端药进来,放在浴桶旁边的小几上晾着。
然后她又出去,拿了针包进来。
裴君在闭目养神,十分敏锐地感觉到右后方有些不对劲儿,忙回头,就见阿酒在擦拭她的银针。
她立时浑身一凛,“你摆弄它们作甚?”
阿酒走过来,绷起脸,道:“自然是治病。您这脸色,一看昨日便又未睡,我给您扎几针,再按一按,喝了安神汤,您今晚才能睡个好觉。”
“真要扎?”银针靠近,裴君的半边身体不自觉地紧绷。
阿酒认真地点头。
裴君只得认命地闭上眼睛,“扎吧。”
其实针灸的疼痛比不得刀砍剑刺,但是针即将扎进皮肤的那一刻,那种感觉上的紧张是无法控制的。
等全都扎完,便也就不害怕了,当然,还是不敢随便动。
阿酒端起药碗,坐在裴君身侧,一勺一勺地喂她喝药。
裴君挺直头背,一碗药慢腾腾地喝完,方才对阿酒道:“我带回来的鱼都是我亲手网的,稍后派人往颜相府、曹申他们那儿都送一些,木军医也别落下。”
阿酒低低地答应下来,手轻轻触碰她肩颈手臂上的疤痕。
裴君在战场上受过大大小小的伤,而其中最重的一道掩在水下,几乎要了她的命,也将她的身份暴露在木军医和燕王面前。
而这一身伤,在北境没机会好好调养,以至于裴君一到阴天下雨就浑身疼。
裴君有些痒,微微动了一下躲避,“阿酒,已经不那么疼了。”
“嗯。”哽咽声一出,阿酒忙收回手擦眼泪,转移话题道,“将军,您的月事快一年未来了,可要开些药调理?”
“调什么,还得费心遮掩,你若是有药,帮我直接停掉最好。”
阿酒不赞成,“月事不调,本就是病,再用药停掉,极伤身的,绝对不行。”
裴君不甚在意,“那就随它去,左右也不常有。”
可有些事就是经不起叨咕,裴君睡前还都一切如常,不想半夜小腹绞痛,生生将她疼醒。
这是突然来了月事。
雪上加霜不外如是。
裴君强忍到晨间阿酒过来,苦笑:“还不如停掉。”
她今日还得进宫,哪怕肚子里像有一把刀在搅,疼得浑身无力也得爬起来。
阿酒心疼不已,忙出去配药拿进屋中熬,然后抽空为她收拾残局。
也是幸好裴君月事极少,不至于血流成河,用她特制的药香熏一熏就能遮盖住血腥味儿。
裴君费力地下床,拿起一身药味儿的官服,就这样简单的动作已经一身的冷汗。
阿酒连忙帮她穿,又帮她束发,看裴君坐在那儿直不起腰,担心道:“将军,实在不行,托病吧?”
裴君反复深呼吸,伸出右手,有气无力道:“药给我。”
阿酒马上把药端过来,送到她手上,“将军,小心烫。”
裴君死死握住药碗,顾不上烫,抿了一口试过温度,一饮而尽。
阿酒接过碗,咬了咬唇,“将军,您这样,我没法儿放心地走。”
裴君说实话,这种时候也发现,她是极需要阿酒的。
但她不能太自私,便摇摇头,道:“你的屋子给你留着,时常回来住便是,你也得有些自己的生活。”
话毕,裴君深吸一口气,站直,拿起床边的刀紧紧地握在手里,踏出房门的一瞬间,除了面色苍白,看不出任何异常。
依旧是无坚不摧的裴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