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酒咬唇,“将军,您怀疑阿爹吗?阿爹是个好人。”
裴君宽她的心,“你知道我的情况,若是不询问清楚,难免不放心。”
阿酒对木军医感情深厚,并不想裴君怀疑他,便答道:“我在家中行九,是柳家三房之女,闺名柳云霜。”
“阿爹说他不是柳家仆人,御史台查明他的身份后就放了他,然后他便一直在柳府外徘徊,见有差役卷着席子抬出府,便跟上去救下我。”
“我当时病得人事不知,什么都不知道,彻底清醒过来已经是五天后。我追问过阿爹柳家其他人的情况,他告诉我……”
阿酒哽咽了一声,“他告诉我,大伯二伯已经斩首,父亲在狱中急病去了,其余人皆已流放北境。”
裴君沉默地递了一方帕子给她。
阿酒接过帕子,边流泪边道:“我的病缠绵数月才好,我不知阿爹想了什么办法为我改名字,之后就带着我一路赶至柳家族人流放之地。”
“那时我年幼,身体不好,抵达流放地时已经又过了一年,阿爹出去打听,我们这才知道……”
阿酒难过地说不下去,闭紧眼睛流泪。
裴君起身走到她身边,轻轻抱住她,“都不在了吗?”
阿酒搂着她的腰,哭道:“是,有的路上生病走得,有的女眷们是不堪受辱,自尽了,有的到了北境熬不住苦力去的……”
裴君轻轻拍抚她的背,“阿酒,都过去了。”
阿酒抱紧她泣不成声,“将军,我的亲人都没有了,父亲母亲,姐姐,弟弟,都没了……”
“你还有木军医,如今也有我。”裴君柔声道,“阿酒,我是真心想要做你的兄长照拂你的。”
阿酒头埋进她的怀里,许久之后才平复些许,“将军,谢谢您。”
裴君看她头发凌乱,模样狼狈,抬手为她整理。
阿酒不好意思地擦擦脸,吸着鼻子道:“后来阿爹为了带我在北境生活,便当起大夫,赶巧边军需要军医,阿爹医术高明,我们就进了边军。”
裴君为她倒了一杯茶水,放到她手中,看着她喝完,才问:“阿酒,柳家的事,你记恨吗?”
阿酒沉默地低下头,又一滴眼泪滴在襦裙上,“怨恨过的。”
“我小时候恨弹劾柳家的人,恨大伯他们作恶,也恨父亲害了我娘,害了我姐姐和弟弟,恨我我什么生在柳家。可是……”
阿酒握紧茶杯,“我什么都做不了,阿爹也让我忘记柳家,只做一个叫‘阿酒’的医女,可我没办法忘记。”
裴君只安静地握紧她的手,陪着她。
阿酒抬头冲她扯起嘴角,眼睛因为泪水的冲刷水润着。
“后来突厥打进北境,我和阿爹跟着大军退离,见到战争的残酷,亲自去为将士们治伤包扎,活着已经很不容易,身边都是绝望的情绪,我就没工夫想了。”
这时,阿酒嘴角的笑容大了些,看着裴君的眼神也带上敬慕。
“将军,您和燕王殿下出现后,我亲眼见着将士们眼里一点点有了光,等到知道您的身份,你不知道我有多震惊。”
“您竟然是女子,女子竟然可以做到这一切,每一日,我都更加尊敬您,看着您,看着那些战场上拼杀的将士们,我便不恨了。”
阿酒仰头专注地看着她,“因为将军,我知道前尘已不可追,但我并不是什么都做不了。”
“如果我的亲人在天有灵,他们会知道,我才是拥有百年前平阳柳氏遗风的后人,女子名声又何妨,罪臣之后又何妨,我这双手救治过无数人,我是堂堂正正活着的。”
裴君眼神温柔,“阿酒,我引你为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