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木汐有点意外地眨眨眼:“……噢。我还以为你是想说叫我不要喝呢。”
“怎么会。你都二十三岁了。”沈柊笑了笑,替她把杯子推到拿着酒瓶的白父面前,“喝点酒也没什么,又不是十八岁。”
“……”
心跳乱了一拍,白木汐没有阻止也没有出声,只是懵懵看着杯子被推过去。见两个人之间的氛围有些古怪,白父看看沈柊又看看白木汐,总之先打圆场道:“这东西确实也不好多喝,你就尝个味儿得了。”
他说着就幅度很小地往杯子里倒了一下,白父一定不是故意的,但最终推回到白木汐面前的杯子模样总觉得有点眼熟。
红酒气息馥郁,颜色艳丽,但只有薄薄一杯底。和她十八岁那年向沈柊告白前几分钟喝到的酒一个样子。
……怎么这种事还记得这么清楚啊,哎。
白木汐默默把杯子推回去说我改变主意了你们帮我喝了吧,自己倒了杯茶喝。而沈柊显然也看出了端倪,眼神不安地绕着她打转,却一直没说话。不明就里的白父白母看得忧心,总之在几句来回后先把话题扯开。这段时间里菜品也陆续上齐,长辈们关心小辈的近况,白沈两家又算是故交,白父关心沈柊道:“小柊最近和你爸妈那边关系还好吧?”
沈柊回过神来,勉力认真回想了一下,语气没什么波澜:“一年多没见了,听说身体都还不错。”
她说的轻描淡写,桌上的人却没多意外,白父长长叹了口气,道:“你爸爸那边……他工作上确实也是很忙,我之前也劝过他几次……但不管怎么样,为人父母嘛,他心里肯定还是惦记着你的。”
沈柊点头称是,但白木汐一看她那样子就知道是没太认真落到心里的。她面对长辈少有这种时候,但在谈及自己父母时总会这样,雷打不动的装乖模式。
白木汐其实对她的家事知道不多,沈柊自己从来不提,她也只是曾经在沈柊不在家的时候偶尔听父母提起过寥寥几句。沈柊的家境非常好,父亲是家族企业的继承人,是个相当有本事的人物。但与之相对的,他和沈柊的母亲是商业联姻,并没什么感情。所以对沈柊来说,名存实亡的家庭,忙于工作的父亲,不闻不问的母亲,总归不是什么传统意义上幸福美满的一家人。
这些话语落到当时年纪还小的白木汐耳朵里只觉得遥远苍白,她自己的家庭关系融洽,很难想象出父母话语里那样冷硬的家庭是什么样的。而她真正第一次对沈柊的家庭关系有所认识的时候,是在沈柊高三那年的某个晚上。
那天沈柊本来是回自己家去了的,说是约好了要去就大学志愿的问题回家商量一下。她走前没多说,白木汐却看出她的表情并不轻松。她那时候不知道内情,只当沈柊是对志愿还有踌躇,于是很认真地安抚她,说去和爸爸妈妈好好商量吧,没事的,我在家等你回来。
但不知怎么的,或许是心有所感,白木汐那天晚上睡得不安稳,昏昏沉沉地突然就醒过来,她觉得自己听到楼下有动静,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里,白木汐也不知哪儿来的胆子就下床往楼下走,走到楼梯下时看到蜷着靠坐在大门前的沈柊。
客厅没开灯,只有从窗外隐约透进来的一点路灯的昏黄光泽,沈柊把脸埋在膝盖里,白木汐慢慢靠近过去,像是怕吓走了落下的鸟儿似的,她小小声地唤本不该在这个夜晚出现在这里的人的名字:‘……沈柊?’
听到她的声音,沈柊动了动,却没抬头。白木汐觉得朦胧,她那时脑子里还是懵懵的,也不知道为什么沈柊会深夜突然回来,但沈柊蜷起来就只有小小一团,只是看着就显得单薄又寂寞。
白木汐有点着急,又莫名觉得不能让睡着的爸妈发现,就悄声靠近过去:‘怎么坐在地上呀,会冷的——’
她这样说着俯身过去的时候,沈柊突然抬手揽住了她的脖颈。白木汐被猝不及防地拽下去,她下意识抬起手把投进她怀里的人揽住,猛地感觉到沈柊身上很冷,也不知道是在这里坐了多久。
沈柊身体本来就没多好,她觉得担心,但怀里的人却只把脸埋在她脖颈间不肯出声,在微微地抖。白木汐小心地抱好她,笨拙地轻轻拍她的头和后背,这样子不知过了多久,在她的眼睛熟悉了黑暗,可以看到一点轮廓的时候,沈柊才终于开口,向来清冷的声音闷闷的又湿漉漉,她说:‘我没有哭。’
白木汐心里一下子揪起来,怀里人不规则的抖和肩颈处的湿冷都在昭显着一个事实,她慢慢地顺沈柊的背,心头莫名的酸比话语更早涌上来,白木汐颤抖着回:‘……嗯,是我在哭。’
安静了一会儿,埋在她怀里的沈柊试探着摸上她的脸,白木汐隐约看到一双含着露水一样的清亮眼睛,沈柊一寸寸摸得很认真,语气是还没脱出哽咽的纤弱绵软,她说:‘怎么哭了呢。你哭什么呀。’
白木汐也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但她就是难过。她一下子哭的比沈柊还惨,反而是沈柊来安慰她,她抬手去帮沈柊擦眼泪的时候手抖得不成样子,被沈柊笑着凶别乱动,白木汐带着哭腔说让我帮你擦嘛,沈柊也就随她去,任由她笨拙地在夜色里把自己的眼泪抹掉,指尖比眼泪更热些。
深夜了,她们俩就坐在门前,沈柊没松开揽着她脖颈的手,被她半环在怀里。沈柊破天荒第一次絮絮地说这么多关于自己的事情,白木汐听到她说她爸爸想要她去学金融,但她不想,她想去学表演,为什么不可以呢,为什么她的人生已经被定好了非要去走那条路不可呢。
白木汐刚刚止住眼泪,听着又觉得鼻酸。沈柊说一句她就忍不住回一句,她说不是的,可以的,我相信你的。沈柊是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的,想学什么都可以,你去学表演,想演什么就演什么,你是自由的,会有很多人爱你。
她说的颠三倒四乱七八糟,满心都觉得委屈。这可是沈柊啊,为什么要这么对沈柊呢,月亮一样漂亮温柔的人,她多适合被爱包围,当然应该被人毫不吝惜地给过爱去才配得上。而现在沈柊在夜里流眼泪,如果她没下楼来的话,是不是沈柊就独自哭上一夜,然后转天只当没事发生一样的闭口不提呢。
白木汐不记得那天折腾到多晚,也不知道那些话沈柊听进去多少,总之最后还是沈柊把她从地上拉起来赶她去睡觉,她躺到床上的时候不肯放手,把沈柊也牵过来。时间很晚,哭得又累了,困意迟迟地涌上来,她迷迷糊糊地问沈柊,今天一起睡好不好,哭过之后好饿啊,明天早上吃面包和煎蛋,我把我的煎蛋给你。
她说话的时候半只脚已经踏进梦里,但再睁开眼的时候沈柊真的就躺在她身边,眼下哭过的红还没消去,却睡得沉沉。白木汐发现自己不知怎么的把人揽到了怀里,想必是晚上睡觉的姿势不安分。她醒了也不敢动,怕扰了沈柊的好梦,就虚虚环着,睁着眼睛想着沈柊怎么瘦的伶仃,早上想办法让她多吃一点吧,面包也分她一半。
那次是沈柊第一次在她面前哭,却不是最后一次。白木汐在那之后才发现她其实是个很容易掉眼泪的人,情感很丰沛,连看动物世界都会为里面某一幕红了眼睛,生理现象一样的难以抑制。只是之前沈柊都碍着面子很注意不让她发现,在这件事之后则像是破罐破摔一样,不再在白木汐面前做隐藏。
白木汐其实见不得她掉眼泪,却忍不住被严密冰层后只向她透出的那一线脆弱迷了眼似的,看的目眩神迷。
她那时还不知道,这不是件好事。
作者有话要说:
字数控制大失败,呜噗(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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