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话又急又冲,粗黑的眉毛被紧紧压着,显出几分戾气来。
“高足酉一做事就废寝忘食,常常忘记时间。”阿罗撼笑着打圆场,“这日晷便是鄙人初学也不太看得懂,高足酉初来洛阳没多久,难免看不懂。”
高足酉被人压着肩膀,便也不再说话,只是瞧着格外不好相处。
这话说的有些道理,沐钰儿便去看陈策:“你可有印象。”
陈策仔细想了想,还真说道:“具体多少也不记得,但这里轮班白日是半个时辰一次,夜间排班从暮鼓响开始,一刻钟一次,某记得大概在第四次还是第五次经过天枢时,发现里面的灯黑了。”
“一号那日是酉时正刻就响了,当时天已经很黑很黑了。”莫白说,“卑职还和秋儿女官说这天气便是说戌时也有人信。”
“那就是说您是戌时之后才走的。”沐钰儿怀疑,“当时天这么黑了,外面又是大风大雨,您看得清嘛?”
高足酉硬邦邦说道:“只是雕刻龙鳞而已,有何看不清,烛灯打在头顶,看的很清楚。”
“那您在当时可有听到什么异样?”
“没有。”
“那您走时为何不关门?”
“忘记了。”
“第二天天枢内可有什么异样?”
“没有。”
高足酉眉毛已经不耐烦皱了起来:“今日要雕龙头了,诸位若是无事,我该走了。”
沐钰儿抬眸去看那半截还未完全成型的龙头,只从这里看去便觉得已然是明珠吐耀,日月连辉,壮丽异常。
“雕刻的工期确实很赶,前半月天气不好,都不能登高,唯恐再出事。”阿罗撼解释道,“还请诸位见谅,高足酉是手艺人,最是珍惜这些工作,若是不能按期完成,别说陛下震怒,便是高足酉自己都心里难安。”
阿罗撼这话看似温和实则强硬,甚至搬出陛下,便是唐不言也不好说什么,便点头说道:“打扰大监工作了。”
高足酉很快就转身离开了。
“您说又出事?”沐钰儿去看阿罗撼,“之前还出过什么事情吗?”
阿罗撼叹气:“出过一次饭菜不干净,许多工匠吃的上吐下泻,差点无法工作,后来又跑来一只黑猫,抓伤了一个工人,再后来便是连日暴雨,铜铁光滑,那架子不知怎么还松动了,差点闹出人命。”
“黑猫。”莫白惊诧,立刻严肃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情?为何没人上报。”
泉献诚连忙解释道:“是天枢刚开始搭建框架的时候,也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的,后来我们找都没找到,天枢建在端门,外面就是玄武大街,应该是外面跑来的。”
莫白脸色格外严肃。
阿罗撼不解问道:“可是有什么问题?”
陛下的事情至今都瞒得严严实实的,莫白也只是听了一个大概,不敢多说,只是去看唐不言。
唐不言淡淡说道:“不曾,只是陛下不喜猫儿,你们若是看到猫万万不可往宫里赶。”
“原来如此,下次我一定盯牢一点。”一侧的毛婆罗诚惶诚恐地说道。
沐钰儿感慨到:“天枢防备这么严密,没想到事情还挺多。”
毛婆罗连忙摆手解释着:“司直不知工地上这些事情多得很,天枢已经是天神庇护,至今不曾出人命。”
他是设计图纸的,也是几人中必须要一直待在工地的,许多事情一旦出错,第一就会怪罪到他身上,是以他格外紧张。
“原来是这样”。沐钰儿摸了摸下巴,“您别紧张,我问你其他问题。”
毛婆罗点头:“司直请问。”
“您是一直在这里的嘛?”
毛婆罗又是点头:“图纸是我设计的,自然便由我监工,自天枢下土第一锹,某就一直在这里。”
沐钰儿打量着他。
“天枢的设计有没有可以藏人的地方?”她直截了当问道。
毛婆罗吓得连连摆手:“自然没有。”
他指了指天枢,又比划了一下:“柱子全是铜铁打造,和大周以往的风格格外不同,铜铁若是要做小道,消耗格外得高,您若是不信,可以看册子,甚至去问泉献诚,每一处都是严格按照设计图纸做的。”
莫白连忙安抚道:“自然是信您的,沐司直只是问问。”
毛婆罗叹气:“是我失态了。”
“你都是何时离开的?”沐钰儿又问道。
“和工匠们一起,毕竟我只是督工,工匠们不干了,我便走了。”毛婆罗刚才说话太急,现在声音都轻了下来。
“天枢到现在没有任何异样?”沐钰儿紧盯着她看,“若是有人装神弄鬼,天枢本体设计时最方便的。”
毛婆罗脸都变白了:“真的没有,司直为何如此想,再说了设计图纸都是分成单独位置发下去的,便是我想造假,工匠们难道也不知吗?”
沐钰儿摸了摸下巴,随后笑了起来:“我对此事也不懂,也是随便问问,大监不要放在心上。”
毛婆罗垂头丧气地站着。
“您是设计师,大门的钥匙您也该有一把吧?”唐不言看着他问道。
毛婆罗无奈说道:“按理是该有的,但一开始只打造了三把,原先一把在我这,一把在泉献诚这边,后来工期来不及了,我那把便给了高足酉,现在其实我也不需要了,少了便一直没有去配。”
“天枢的设计图可以给我们看吗?”沐钰儿扫着纸上的信息,最后问道。
毛婆罗犹豫:“此事还是请旨陛下为好。”
沐钰儿笑:“大监说得对。”
“如此,我们要不要去里面看看。”莫白建议道,“少卿和司直昨日便想去看看了,不如今日由几位大监作陪,若是真有问题,也好直接询问。”
沐钰儿去看唐不言。
唐不言颔首。
“那就有劳啦!”沐钰儿和颜悦色说道。
一行人朝着天枢走去。
走的越近越觉得天枢高大,高耸入云一般,如今到处都是工匠敲打雕刻的声音,还未靠近基座只觉得吵闹。
沐钰儿皱眉。
“好吵啊。”张一掏了掏耳朵,觉得自己要聋了。
“是很吵,毕竟是在铜上雕刻。”泉献诚提高声音说道。
沐钰儿走到大柱铁山附近,抬起头来,便看到高足酉正坐在一根纤细的铁柱上,趴在龙头位置仔细雕刻着。
高达一百五十尺的巨物把壮硕的高足酉都衬得越发渺小,两脚悬挂着,没有任何着力点,看得人心惊胆战。
“司直瞧,这当真是一个危险但美丽的活计。”阿罗撼低声说道。
沐钰儿收回视线,冷不丁问道:“所以这些为了雕刻特意悬挂支出的柱子可以缩回去吗?”
阿罗撼被她的不解风情怔了怔,随后笑着摇头,“自然可以,因为还未上油,不能被风雨吹,所以晚上便是缩回一半保存,另一半支撑龙体,且整条巨龙一旦雕刻完成,这些铁柱就会被修缮成云的模样,完完全全和龙融合在一起。”
唐不言侧首去看沐钰儿。
沐钰儿摸了摸下巴,认真说道:“金凤大统领说看到那猫女好似在墙壁上爬走,你看若是有这些柱子,腰间系一条透明的鱼线,别说爬了,我能给你飞起来。”
“你本来就会飞檐走壁。”唐不言说。
沐钰儿眨眼,更加认真地解释着:“可也不是所有人都和我一样厉害的。”
唐不言嘴角抿出笑来。
说话间,大门被毛婆罗轻轻推开,还未上油的大门发出咯吱一声,随后微光倾斜而来,露出安静的内部。
“里面怎么没人?”沐钰儿惊讶问道。
“都在外面呢,里面毕竟还能遮风挡雨,可以晚一些连夜加班赶工,可外面的工期很受天气影响,就想着今日天气晴,赶紧弄好。”毛婆罗解释着。
沐钰儿站在大门口,终于一堵这座被人津津乐道的天枢全貌。
高耸的柱顶,八面宽阔的柱面,十二圈台阶一层层绕上去,隐约可以看到工匠的身形,柱内被铜铁料子堆满,整个天枢内部没有任何遮挡,一览无遗。
“这里之后就这样吗?会做登高台吗?”沐钰儿好奇问道。
毛婆罗摇头:“天枢看的是外面。”
“原来如此。”沐钰儿随口问道,“那这里谁都可以进来吗?平常门口都有人看着吗?”
“白日肯定是进不来的,这么多人看着。”泉献诚连忙说道,“再者这里都是铜铁,自然不能谁都进来,需要经过几位大监的同意。”
沐钰儿在地上走了几圈,脚步声哒哒响起。
“是这个声音吗?”他扭头去问莫白。
莫白仔细想着,随后犹豫说道:“更重更响更沉闷一些,但一定是东西踏在铜铁上面的。”
“这下面是空的吗?”沐钰儿又走了几部,察觉出一丝不对劲,冷不低问道。
“自然不是……啊,这是什么!”毛婆罗惊慌失措喊道。
沐钰儿立刻凝神看去。
只看到一块铁板注浇而成的地面上,先是一道影子晃晃悠悠,随后鲜红的血好似自地下涌现出来一般,源源不断,整个地面瞬间被莫名出现的献血攻占,随后在光滑的地面上宛若有生命一般游走。
那血迹流动范围极大,瞧着狰狞而奔腾,最后直逼沐钰儿脚下,
唐不言拉着人后退几步。
血迹点到为止停在众人脚尖,豆大的血没有继续留下,就像悬在众人心头的一把刀,颤颤巍巍地滚动着。
所有人都注视着一道道血迹,目光下意识跟着流转。
只见地面上,那些奇怪钻出来的血迹离散游走,到最后缓缓汇集成一个字。
通红刺眼,血迹斑斑的字彻底映入众人眼底。
——死!
作者有话说:
这几个胡人都是历史上真实存在的,本来想改个名字的,但是外国人的名字,实属是有些爪麻,改不动
波斯是被大食灭掉的,波斯的王族一直在大唐生活,也借兵打过几次,但毕竟有点水土不服,而且太远了,加上当时丝绸之路被控制了,所以就没复国成功,唐朝和波斯来玩很密切,等到了宋朝,宋有点自顾不暇,加上皇帝风格内敛,所以就断了联系。
武则天建这个天枢有一部分是为了笼络这些外族人,巩固自己的位置,所以这个天枢其实也不是中国古代的风格,石头,或者木头搭建,他是铜铸的!
感谢在-05 23:56:-06 23:55: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有时、小麻雀之歌、Tori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