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得好,朕便让你得偿所愿。”
沐钰儿心中刚动,但看到陛下紫色的衣摆自自己眼前一闪而过。
陛下摆驾回宫,众人齐齐跪送。
原本紧绷的空气倏地一松,只是众人都没有离开,反而看向沐钰儿。
沐钰儿扭头去看唐不言。
——到现在为止,她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何事?
唐不言握拳咳嗽一声,出了队列:“草堂寺性空长老死了。”
沐钰儿眨眼:“嗯?如何死的?”
唐不言蹙眉,神色镇定说道:“开膛破肚,被人挖空内脏。”
沐钰儿眉间一扬。
“人就在大雄宝殿后面的观音殿。”唐不言苍白的唇微微动着,“陈仵作可来了。”
沐钰儿一惊。
——怪不得众人要拉着陛下火速下山,歹人行凶地方距离大雄宝殿这么近,正常人想一想都觉得一身冷汗。
要知大雄宝殿和后面的观音殿距离可不远,走路多不需要半刻钟。
“快了。”沐钰儿说道,“我先去看看,这里的人……少卿觉得要留吗?”
她的目光扫过密密麻麻的人,有些头大。
左边一侧是僧侣本来就不能离寺倒也好说。
右侧可都是文武百官,能伴驾赴舍利大会可以说都是陛下心腹,若是强留下来怕是不好说。
“我们也要留下来?”姜则行耳尖,第一个发难,大声质问着,“司直这是什么意思?觉得是我们杀的人。”
“就是,我们和那位长老素不相识,怎么可能杀人。”
“司直可别拿着鸡毛当令箭。”
沐钰儿抬眸扫过众人,目光在唐稷身上一扫而归,最后冷冷说道:“陛下让北阙破案,北阙定是尽心竭力,不敢放过一丝线索,诸位都是陛下肱骨重臣,如今却在此事上三推四请,又是何意?”
原本叫嚣着最厉害几人嘴角微动。
“此事耽误不了诸位同僚多久。”唐不言上前,言简意赅说道,“今日北阙连夜办案,定能排出时间线,诸位只需今日在这里休息一夜,明日等北阙的人询问好口供,无事之人可自行下山。”
“可,那我们的安全如何保证。”有人不甘说道,“那人死的这么惨,谁知道是不是那凶手丧心病狂,是不是随机杀的人。”
“是啊,谁知道这人是谋杀还是随便杀的。”
“说起来还是那边僧侣的嫌疑大一些吧。”
一直不说话的僧人们顿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随后依次响起念佛声音。
一番动静之后,其余人想起那人的死状,皆打了一个寒颤,不安的情绪在夜色中蔓延。
沐钰儿蹙眉。
——难道这人死的很恐怖,为什么人人惊惧。
“千牛卫如今奉旨拱卫相国寺,直到北阙抓到凶手为止。”陈策的声音在门口响起,隐隐含着不耐之色,“难道诸位不相信千牛卫嘛。”
原本心中不愿的人立刻焉了。
千牛卫是陛下亲卫,打脸千牛卫就是打脸陛下,诸位也不敢再说话。
“如此。”陈策按剑,冷眼扫过众人,“事出紧急,还请诸位现在起三人成行,不能单独行动,若是一旦被千牛卫发现有人单独行走,可别怪某……”
陈策眉眼低压,本就瘦长的脸型在此刻蒙上一层狠厉之色。
“不讲情面。”
众人打了一个寒颤,面面相觑,但还是听话的各自成对,那边僧人也开始三四成群,各自组队。
“阿弥陀佛。”相国寺住持法明大师上前,指了指身侧的一位僧人,正是之前带沐钰儿前来的澄明。
“这是贫僧的六弟子,如今正轮值八大执事的衣钵,诸位若是有事,便可寻他,只是如今事出紧急,后院厢房恐不够,贫僧这边只能空出几间通铺,有所怠慢,还请诸位贵人恕罪。”
官员中很快就有人露出不满之色,可一看为首的几位阁老皆神色冷淡,便也只好强压下心中的愤愤。
“还请诸位随贫僧前往厢房。”澄明上前,恭敬说道。
姜则行甩了甩袖子,重重哼了一声,第一个跟着离开,他一走,不少依附姜家的人也不敢久留,人走多了,中立的人也不想生事,便也走了。
原本三四十人的官员,如今只剩下七、八人。
唐稷和同僚吩咐好余下事情,便看向正在和沐钰儿窃窃私语的人,脚步一顿便走了过来。
沐钰儿说话的声音一顿,立刻抬眸看人。
大概她的目光太过热烈,原本目不斜视的唐稷也忍不住看了过来。
一双圆溜溜的琥珀大眼睛。
——“三郎身边最后有一个像小猫儿一样的女郎,我瞧着……”
夫人有日无心的话蓦然跃上心头。
——那一眼就确实,像一只小猫儿。
唐稷手指微动,最后咳嗽一声,背着手走到唐不言身边:“陛下明早就走,今夜就辛苦你们了。”
唐不言低眉:“本分之事,不辛苦。”
沐钰儿歪头。
——少卿瞧着和他阿耶不太亲热。
“各位官员都是朝中要臣,不能待太久,你们……”唐稷点到为止,“速战速决。”
唐不言颔首。
唐稷便也不再说话,招呼了几个同僚便朝着后院走去。
唐不言垂眸站着,脚尖刚动,眼前就映入一双扑闪着的大眼睛,那根大红色的发带垂落在眼前,甚至还在空中晃了晃。
“阁老还挺关心少卿的。”沐钰儿背着手,故意试探道。
唐不言看着她八卦的小眼神,只是伸手把发带送她肩上,动作自然,神色冷淡。
淡淡的药味笼着夜风扑头盖脸给了沐钰儿一下。
“司直若是感兴趣此事,结案之后可以上门拜访。”唐不言的声音不辨喜怒。
这个上门拜访,一听就不是隔壁邻居那个门。
沐钰儿立马站直身子,眼观鼻鼻观心地说道:“我就是随口问问。”
唐不言沉默地看着逐渐散去的众人,官员们早已散去,僧人们也走的七七八八。
法明方丈和几位长老模样的人说着话,神色严肃。
门口,陈策正在和几个副统领认真交代着巡防之事。
整个相国寺全都挂上灯,殿外的烛排上红烛闪耀,照得整个大雄宝殿亮堂中却带着无法驱散的阴影。
如今人一走,大雄宝殿的宽阔便完全显示出现,偌大的大殿就连烛火都照不满。
“走吧。”唐不言说,“去看看那具尸体。”
沐钰儿来了精神:“是怎么发现尸体的?尸体有人碰过吗?死者之前可有和谁发生过争执?”
唐不言带着快步走着,烛火落在绯红的官袍上,衬得面色如玉冰白,却也如玉冰冷。
“死者是长安草堂寺性空长老,乃是三论宗的领头人之一,是这次带队的长老,今日是舍利法会的最后一日,因为明日就是佛法大会,大部分人都赶在舍利会前就来了。”
沐钰儿了然,毕竟这次舍利会是陛下亲自要求办的,若是掐着佛法大会的点来,也未免太不给陛下面子了。
唐不言的声音散在空中,冷沁沁的。
“死者是十二日,舍利会刚开始那日就来了,也是最早来的一批人。”唐不言说,“舍利会毕竟是相国寺承办,其余僧众不好太过出风头,所以都在后院修习,偶有走动也都是朝着后山走去的,大部分行事都格外低调。”
沐钰儿了然,随后估摸出一丝不对劲:“这人难道高调了一下。”
唐不言叹气:“对。”
沐钰儿一惊:“这么不给法明方丈面子吗?”
“此人在昨日陛下修习佛法结束后突然出现,说要献上一个宝物。”唐不言的声音飘在空气中,含着一丝山间冷意。
观音庙已经近在眼前。
庄严的大殿在黑暗中静静伫立,它并没有大雄宝殿这般雄伟壮丽,但建筑隐隐有秀美平和的姿态,屋檐上的佛纹温柔安静。
如今这里被千牛卫守卫着,灯火通明。
“献上什么?”沐钰儿停下脚步,不解问道。
“是一块象形玛瑙,玛瑙上道道黑痕,仔细看时有人物鸟兽运气之状,可当整体看去时,却好似一条腾飞的龙,白底墨形,寓意极好。”唐不言说。
沐钰儿摸了摸下巴,冷不丁说道:“这不是抢法明方丈的风头吗?”
唐不言不语,沉默片刻后继续说道。
“陛下大喜,厚封了这位性空长老。”
沐钰儿站在台阶下,看着大殿内那尊檀香雕刻的千手千眼观音像,突然问道:“我听说陛下打算借这个佛会选出一个主理人,就跟当年大兴善寺的灵藏大师一般,任昭玄都僧官,管理全国僧尼事务。”
唐不言蹙眉:“司直哪里听到的消息?”
沐钰儿摸了摸下巴:“在集市上听人说起的,难道没有吗?”
“如今佛家大兴,宗派林立,若是选出一个昭玄都僧官,只怕谁也不服气谁,到时闹出矛盾还是陛下收尾,自然是任其各自发展,再者现在还有礼部掌管这些寺庙,自然也不用再设立一个官员,重复行事。”唐不言仔细解释道。
沐钰儿若有所思。
两人很快就踏上台阶,守卫的千牛卫放行。
“尸体在哪?”沐钰儿环顾四周,并未发现有尸体的存在,甚至没有一点血腥味。
“在佛像后面。”唐不言抬眸,注视着面前温柔慈悲的观音,檀木雕塑脸庞圆润,曲眉丰颈,五官秀美。
她体态丰润,神态平和,如今被烛火微微笼罩着,可以说的上是温柔敦厚,服饰华丽,帔帛环绕,脖颈璎珞小巧精致,手执甘露瓶,正垂眸注视着两个不速之客。
沐钰儿绕到佛像后面,只看到有一人靠坐在基座下面,鲜红的袈裟散落在一处,半侧的脸泛出青白之色,垂落在一处的左手,手指完全成鸡爪样。
她下意识眼皮子跳了跳,绕道尸体正面,呼吸微微加重。
只见这具尸体皮肤发青,面容狰狞,双眼睁大,唇角甚至有被撕裂的痕迹,这还不是最恐怖的,恐怖的是,他四肢敞开,两腿伸张,僧袍完全被散开,露出赤.裸裸的胸膛。
胸膛被人用刀剖开,皮开肉绽,血痕泛红,动作利索,完全不带犹豫,看血痕可见是生前被人活生生打开胸腔的,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他打开的胸膛内确实空荡荡的身体。
他的所有器官都不见了!
沐钰儿眉心紧皱。
这样的死法明显是故意为之。
凶手和死者认识,甚至可能有过过节。
可,这不是一个长安来的长老吗?
她心中闪过万千思绪,最后定格在他不甘心的瞳仁上。
“如何?”唐不言转了过来,问道。
沐钰儿沉吟片刻:“具体事情还是等菲菲来,但这人明显是死后抛尸在这里,他的住处可有让人守着。”
唐不言颔首:“一开始就让陈策派人守着了。”
“衣服地上完全没有血迹,一定是被人收拾过,衣服可以是新换的,但这么大个的尸体是怎么送进来的。”
唐不言说:“自从陛下两日前上山,整个相国寺被围得水泄不通,大雄宝殿附近更是如此。”
沐钰儿摸了摸下巴:“这般说来,凶手一定对这里很熟悉,甚至可能对这个佛会很熟悉。”
她话锋一顿,突然皮笑肉不笑:“真不错,这么一看,和那些官员没啥关系,他们都是跟着陛下上来的,想来对这个佛会也就是走走流程。”
把人弄成这样是需要时间,甚至运送进来,更是需要对这个地方格外熟悉,那些官员除了武将外,文官个个五谷不分四体不勤,想来剖开这样的尸体都很难,但武将对这里也未必熟悉。
两人说话间,只听到门口传来两个熟悉的声音。
“老大呢,老大呢,怎么还没见到人。”
“尸体呢,尸体在哪里!”
沐钰儿自佛像后走了出来,看到满头大汗的张一,和单手把张一拎起来的王新,他们最前方则是大箱小箱的陈菲菲。
“尸体在这里,现在就验尸。”沐钰儿沉声说道。
陈菲菲见了人,眼睛一亮:“好嘞。”
“劳驾抬个干净的桌子来,白布我自己带来了。”陈菲菲对着守门的千牛卫说道。
千牛卫去看唐不言。
唐不言微微颔首。
没多久,两个千牛卫就搬来一个宽大的木桌。
“还要点灯吗?”唐不言问。
陈菲菲利索地把白布铺上去,又撒了一圈苍术等物,甚至脸火盆都自带了:“找一个到我眼睛的高低的高足台,就放我边上,这里的亮度至少还要……四个烛台。”
她环顾四周,冷静说道。
“通风干燥,位置不错,就在这里可以解剖吗?”
守门的千牛卫轻轻倒吸一口气。
唐不言摇头:“不行,佛家清静之地,去隔壁找一个厢房吧。”
陈菲菲叹气。
“行,那把尸体搬来,我们现在就抬去厢房。”她指挥着张一。
张一撩起袖子,兴致冲冲,沐钰儿正在打量着观音庙,结果嘴里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听到张一大叫一声,干呕着跑了出来。
沐钰儿:……我就知道。
陈菲菲:……妈的,废物小点心。
王新奔溃:“……别吐我身上啊。”
“滚滚滚。”陈菲菲把张一推到一边去,绕道后面,一见到尸体就眼睛一亮,“有意思,这个人得罪谁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直接和王新一起把尸体抬到桌子上,随后盖上白布:“带路吧。”
一行人很快就走到一侧的厢房内。
厢房已经被千牛卫布置妥当,除了张一蹲在门口,死活不愿意进来,剩下几人都跟着入内。
烛光下,这具尸体泛出难看的青色,整个人僵硬冰冷。
“咦,这人已经死了一天一夜了。”陈菲菲迫不及待解开他的袈裟,轻轻按了按他的皮肤,却见指尖下的尸斑已经不再褪去,“指压不褪色,关节可以转动,尸僵褪了,人至少死了一天一夜以上。”
作者有话说:
1.佛像和观音像参考唐朝佛像,来源百度和一些书籍
2.八大宗派总的形成在唐朝,但贯穿整个唐朝,我这里给它提前的。
3.整个相国寺参考大兴善寺,大兴善寺内容来源百度(百度没有的,那来源就是瞎编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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