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钰儿哦看一声,不悦指责道:“那少卿很无聊啊,每次罚我抄司规都要检查的。”
“因为我一定完完整整,不落一个字的会抄完。”唐不言并不恼,只是慢条斯理反驳道。
被抓了好几次胡乱抄的沐钰儿心虚着哼了一声,大声辩解着:“抄睡着了而已,也不是故意的。”
唐不言笑着不拆穿她的把戏。
“真的!”沐钰儿礼不直气很壮地说道。
两人很快就来到富贵楼,沐钰儿坐在他对面,看着门口悬挂的菜单,大眼珠子转了转,故作矜持地问道:“少卿肚子饿不饿啊。”
唐不言煞有其事摇头:“不饿,那串糖葫芦吃饱了。”
沐钰儿语塞,嘴角微动,到嘴边的话说不下去了。
——可恶,少卿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既然要请司直吃饭,自然是任由司直点菜。”唐不言话锋一转,淡淡说道。
沐钰儿眼睛微亮,嘴里不好意思地推迟着。
“那两位客官想要什么?”小二问道。
“都要!”沐钰儿立马说道,“就那一排的酒不要,其他的都要。”
小二吃惊,眼睛看向喝茶的唐不言:“这可有十二碟菜呢。”
“我特意午饭没吃呢。”沐钰儿摸了摸肚子,委屈说道,“肚子饿了。”
一直沉默的唐不言终于抬眸。
小二松了一口气。
——这小娘子,个子小小,口气倒大。
“就按她说的办。”唐不言随口把呆滞的小二打发走,随后看向面前之人,蹙眉说道:“一顿饭而已,以后再请司直即可,何必饿肚子,小心饿坏身子。”
沐钰儿叹气,惆怅说道:“少卿现在就不在北阙了,以后遇到了也不好和少卿多说话,自然也不好宰……让少卿破费请客了。”
唐不言沉默:“为何不好说话?”
沐钰儿大大咧咧地挥了挥手,随后促狭说道:“这几日少卿这么大的名声,闹得人尽皆知,若是以后我们再碰到少卿,弄出一副熟稔的样子,这不是对少卿和我的官途都不好吗。”
对沐钰儿官途倒是没有太大的影响,毕竟升官前景摆在那里,但是对唐不言确实可能会有污名,甚至可能有碍他的仕途。
毕竟北阙名声不好听,可这样的不好听确实他们的护身符。
只有被人唾弃的北阙才会让陛下安心。
沐钰儿看得比任何人都清楚。
唐不言安静看着她,随后冷不丁说道:“我之前对司直说过,司直这样的本事,只要换个地方,一定走的比现在要快,也跟安全。”
沐钰儿撑着下巴,浑然不在意地笑说着:“我知道啊,这不是悔不当初没早点遇到少卿吗,若是我当年没有被师父带进北阙,说不定就真的听少卿一句劝了呢。”
唐不言哑然。
这么多年,北阙对她而言,早已成了一个责任,尤其是前任司长,张柏刀走了之后。
这也恰是他当初欣赏沐钰儿的一个方面。
一个有担当,不畏惧的人在那里都会闪耀着光芒。
“以后不必如此。”唐不言沉吟片刻后,淡淡说道,“和北阙交往,名声有污,对我而言反而是好事。”
沐钰儿歪着头打量着面前之人,突然皱了皱鼻子笑了笑:“原来是这样啊。”
一个没有任何缺点的官员对陛下来说反而不敢用。
两人说话间,小二端着一叠叠菜送了上来,嘴里响亮地报着菜名,嘴皮子格外利索。
沐钰儿也不客气,直接拿起筷子开动。
隔壁座坐着一对小夫妻,妻子想去河边玩,夫君却不愿意,甚至开始绘声绘色地描绘着鬼故事。
“洛水每年落水这么多年,你知道水下有水鬼专门抓人脚脖子吧!”
“乐呼街?乐呼街最可怕了,水井都能爬出鬼来,靠近湖边的宅子大半夜传出小孩子的哭声。”
“阳春街更不准去了,人比鬼还可怕。”
沐钰儿笑眯眯地听着小郎君似真似假地哄骗着人,态度认真,神色严肃,把对面的小娘子吓得一愣一愣的。
“听人墙角为不雅。”唐不言淡淡说道,“司直好好吃饭。”
沐钰儿眼珠子转了转,状似无意问道:“少卿怕不怕水鬼啊。”
唐不言垂眸,安静喝茶,只是摇头说道:“子不言怪力乱神。”
“这样啊。”沐钰儿悄默默用手指点了点一侧酥山上的红色糖浆,借着小动作在脸上抹了一把,冷不丁靠近唐不言,声音微微压低,吐出一口气,“这样呢!”
红色的糖浆冷不丁落在脸上七窍的位置,被两侧烛火一照还真有点血流下来的滋味,沐钰儿眼睛睁大,舌头外翻,龇牙咧嘴着凶恶威胁道。
唐不言看着近在咫尺的小脸,苦涩的酒曲味被甜腻的糖浆香气混在一点,成了令人饮鸩止渴的滋味。
他盯着那嫣红的唇角微微发怔。
沐钰儿眨了眨眼,看着唐不言,讪讪说道:“怎么不怕啊。”
“我以前吓过好多人的。”她强调着。
大概是为了印证整个话,隔壁那位小娘子冷不丁一看被吓得跳了起来。
沐钰儿傻傻扭过头去看,一时间,七窍流血的模样出现在众人面前,可惜瞧着像是一个误入人间的傻鬼。
唐不言回神,不得不开始安抚着众人,付了他们的饭菜钱,这才免得沐钰儿挨打的事情。
沐钰儿笑嘻嘻地看着他走动的背影,长长的袖口垂落在一侧,行走间光泽晃动,宛若人间金露。
“你……”唐不言走了一圈回来,看着她塞得鼓鼓的腮帮子,就像一只贪吃的小猫,吃的满脸都是,一肚子的话瞬间消失不见,到最后只是轻笑一声,“无聊。”
沐钰儿把嘴里的东西咽了下去,不解问道:“少卿你怎么一点不怕啊。”
“司直如此不敬鬼神,瞧着也不怕。”唐不言紧跟着驳斥道。
沐钰儿立刻随意笑起来:“那我要抓一只来玩一下的。”
唐不言摇头,把杯中的茶喝完,突然说道:“淹死的鬼不会七窍流血的。”
沐钰儿吃菜羹的动作一顿,侧首斜眼看他。
“而且司直喷在我脸上的那口气……”唐不言抿唇,忍笑说道,“太烫了。”
沐钰儿下意识哈了一口气在掌心,随后讪讪捏紧拳头。
她一向体热,入了夏更是灼热,便是最黏她的小昭,也不愿多靠近她。
“那下次少卿给人吐气,我吓唬人。”她也不恼,反而立马扬着下巴,找回场子。
唐不言常年体寒,入了夏也是如此。
“好。”
本以为唐不言会呵斥她无聊,却不曾想,这次他只是用漆黑的眸子安静地看着嬉皮笑脸的人,意味深长应了这一下。
沐钰儿眼珠子一转,立马开始低头吃饭。
饭吃到一半,耳边传来热闹的锣鼓声,沐钰儿顺势看了过去,只看到洛水上出现一艘艘华丽艳丽的大船,船上灯火通明,隐隐有人群涌动。
“是牡丹阁的人嘛。”
“那个琉璃来了吗?”
“是要开始弹琴跳舞了吗?”
“快,快去看看。”
人群中发出热闹的喧嚣声,原本闲适的人群顿时朝着一个方向涌了过去,甚至还摔了不少人,巡逻的金吾卫立刻高声维持秩序。
“怎么路上的金吾卫好像不太多的样子。”沐钰儿从二楼看下去,摸了摸下巴,目光自人群中扫过,“还有这么明目张胆的贼,看来这几日可能会乱。”
唐不言收回视线,随口问道:“司直要去看吗?”
沐钰儿摇头,收回脑袋,继续开始挖着酥山吃:“不去了。”
“你和那位琉璃不是好友吗?”唐不言不解。
沐钰儿叹气,嘴里嘟囔着,随后期冀抬头:“少卿有办法把她带出来嘛。”
唐不言看着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后知后觉才明白她问的是牡丹阁的花魁琉璃。
“你与她如何认识的?”他并未直接回答,反而反问道。
“也不是我先认识她的,她好像是我师父的好友的女儿,家中犯事才沦落这里的。”沐钰儿小声解释着,“牡丹阁背后好像有不好惹的人,我之前问过师父,师父说单凭我们救不出来。”
唐不言对此事还算了解,仔细说道:“是,牡丹阁最大的靠山是姜家,但也有其他家掺和其中,确实很难他人插手,我,也不行。”
沐钰儿听他这么说,小脸顿时黯淡下来。
“不过你们若是盯着点牡丹阁。”唐不言冷不丁说道,“只要出了错,闹大起来,想来会有操作的余地。”
沐钰儿眼睛一亮。
牡丹阁这样的地方,不出事才有问题,沐钰儿早就盯他们许久了,手中就有很多这样的把柄,只是这样的操作,算不上大事,也并非小小北阙可以拿捏的,显然要唐家才能操作,要知唐家世代高门,官宦之家,为何插手此事。
“这会不会给少卿惹麻烦啊。”沐钰儿认真问道,“虽然我很想把琉璃带出去,但也不想要少卿为难的。”
唐不言笑着摇了摇头:“若是以前定然很难,可现在不一样了,洛阳的水早就浑起来了,只是缺一个契机,若是司直真的可以找到一个撼动牡丹阁的把柄,可是一个天大的好事。”
沐钰儿听着这话,仔细思索着,突然倒吸一口冷气。
——少卿的意思,竟然是打算自己做搅动洛阳浑水的第一人。
“你,少卿的胆子……”沐钰儿像是第一次见识到唐不言的心底的野心,忍不住嘟囔道,“比我还大。”
唐不言只是看着他温温和和地笑着,瞧着人畜无害。
不远处的花船行到岸边,却又不靠近,只是不远不近地停在那里,灯火把船身照得通亮。
只见正中一艘大船加班上有舞姬旋转,身上的金玲似乎接着风声传了过来,两侧的乐队热闹响亮,把所有的声音都盖了过去。
岸边的花络绎不绝砸了过去,湖面上的花灯和鲜花被烛火一照,凌乱而艳丽,歌姬的影子倒映在湖面上,就像天上的琼楼金阙上的仙女即将破水而出。
正中的舞女就像不停歇的蝴蝶,纱裙飞扬,金链贴着雪白的肤色,靡丽而大胆。
人群中的叫好声不停歇,所有人的视线都在这几艘花船中,越来越多的人涌了过来。
沐钰儿的目光在人群中随意穿梭着,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影子在逆着人群走动,四处张望着。
“张一!”沐钰儿顺手扔了一个杏仁,准确砸到他的脑袋上。
张一猝不及防吓了一大跳,整个人弹了起来,随后愤怒看了过来。
沐钰儿这才发现他脸色不对,满头大汗,脸色发白。
“老大……”张一没想到在这里见到沐钰儿,原本慌张的神色顿时露出喜色,站在楼下,嘴巴大张着,却只能在喧闹中听到一点细微的声音。
唐不言不由把窗户整个推开,两个人皆靠了过去,耳边的喧闹声被骤然放大。
张一喊得嘶声力竭,落在楼上两人耳边却只剩下断断续续的气音。
“老……不见了……快……来……”
——小昭不见了!
沐钰儿紧盯着他的唇,心中一惊,蹭地一下站起来。
作者有话说:
小情侣要被亲妈分开一会儿了,嘻嘻。
古代端午节在唐朝之前还挺严肃的,是祭祀大节,到了唐朝之后就彻底热闹起来了,吃吃喝喝起来了(不是)
复仇状哪里,引用的是陈子昂的复仇议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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