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自己离开的话,至少衣服和被子也该是被收拾干净的。
现在这里却还残留着这些东西……
沐钰儿若有所思地收回视线。
——若不是自己离开的,这里也没有打斗地痕迹,那又是为什么离开地这么匆忙。
她走到主屋右侧的屋子前,大门推开,里面有各种各样的木头,还有各种颜色的碎布,以及散落在角落里的颜料。
木头长了青苔,碎布早已蒙上灰,至于颜料早已干涸,只剩下四分五裂的模样。
沐钰儿并未走进,只是站在门口仔细打量着,心中疑团反而越发多了。
——这是槐树木,每一个都被打磨整齐,如今安静躺在地上,任由蛛丝弥漫。
她在外面走了一圈,也没有找到其他线索,但却发现这里其实有很重的生活气息,按道理不该没人。
日光逐渐暗了下来,只剩下些许的血红色的夕阳残留在山头。
夜色,很快就要来了。
沐钰儿站在紧锁的大门前,意外发现锁竟然还算新,没有被风吹日晒后的生锈,她顺手从袖口掏出一根细细长长的木头,对着钥匙口捅了捅,最后只听到叮的一声,钥匙便开了。
她的手搭在门上,大门久无人动,只是轻轻一推就发出吱哑难听的声音。
大门轻轻推开,夕阳自身后斜照进来,影子被拉得格外得长,灵巧的透过门缝挤了进去,却在半截中突然打了一个折。
沐钰儿推门的手一顿。
——门后有人。
这个想法骤然在脑海中冒出。
可就在她难得的犹豫时,那人影巍然不动,依旧站在门口,花花绿绿的袖口被逐渐下沉的日光一照,透出古怪陈旧的颜色。
沐钰儿盯着袖口上的布条,脑海中蓦地想起隔壁小屋子里悬挂上的一块块碎布。
——没有呼吸声。
一个人是不可能憋气这么久的。
沐钰儿想着,便虽是推开门。
大门打开,身后的光便彻底落在那人影身上。
——一张苍白,脸上画着两坨腮红,嘴角大大裂开的的白脸猝不及防出现在她面前。
沐钰儿也忍不住吓得龇了龇牙,目光紧接着看了过去,为首人偶身后还有一大一小两个人偶,每个脸上都是这样的妆容。
原来是三个套着衣服,脸上画着妆容的木人偶。
沐钰儿倏地想起隔壁院子的木头。
正中的人偶比她还要高,右边的和她差不多大小,左边则要挨一下。
这三人齐刷刷挡着门,那双黑漆漆的眼珠被光一照,依稀好似齐齐注视着翻墙而入的不速之客。
沐钰儿用刀鞘戳了戳面前木偶的胸口,木偶纹丝不动,她依次一个个戳过去,身后两人也毫无反应。
“这木偶是实心的啊。”她低声说着,犹豫一会儿,到底还是好奇心压制了恐惧心,侧着身子入了内。
不远处山头血红的日光彻底落了下去,屋内的光照彻底暗了下来,门口三张惨白的脸却越发明显。
他们这般直挺挺的站着,穿着用五颜六色碎布缝制的衣服,整个人呈现出诡异的不协调。
床上的被子被整整齐齐叠着,桌子上的茶盏只剩下干涸的茶垢,一侧的桌子上还放着绣篓子,里面是正在缝补的一件里衣,在一侧的屋子里则是零零散散放着几个木偶的躯干,还有几个做好,但没有穿衣上色的木偶静静躺在那里。
——这户人家似乎是做木偶为生的。
沐钰儿小心翼翼推出屋子,忍不住再一次打量着面前三局等人大小的木偶。
——这么大的木偶是做什么啊。
她慢吞吞关上门,锁上门再一次抬眸看向那三个木偶,却不料视线和那双空洞眼珠撞在一起,那木偶让人有一瞬间活过来的错觉。
夜色彻底笼罩着整个村庄。
村内没有一人点灯。
沐钰儿满怀心思地站在路面上,正犹豫要不要离开。
就在此时,风中似乎传来一个断断续续的哭声,那哭声格外细微,好似是风穿过细小石壁会发出的声音,又好似当真有一个女子在哭泣。
只是那哭声还没停便骤然一断,似有乐器声紧接着响起,声调阴森却高亢,调子绵长而虚弱。
沐钰儿听着这声音有些耳熟,却又记不起来到底在哪里听过。
她站在黑暗中,闭上眼仔细听着那声音的来处,随后竟然抬脚朝着那声音的来处走去。
那声音竟然不是朝着村内走去,反而朝着幽深的后山走去。
山上的路越走越难走,树木高大严密,遮天蔽日,脚下踩着的落叶越来越厚,空气中逐渐弥漫着水汽,与此同时那声音越来越低。
沐钰儿脚步停下。
——那热闹的乐器敲打声骤然没了。
她很快就察觉出不对劲,因为整个树林,竟然连虫鸣都没有,安静到差点以为是自己失聪了。
树影影影绰绰,就好似有人趴在树后不错眼地看着意外闯入的人。
沐钰儿缓缓握紧腰间的刀柄。
——要不要进去?
她眉眼低垂,神色冷静地想着。
这个村庄有古怪。
她心思一动,突然回头朝着原路回去。
——不对!
——白日里村口,那个老丈人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就不对了。
——“小娘子在看什么。”
——他一个瞎子怎么可能在她还未走近的时,就察觉到她在打量着他,甚至知道她是小娘子。
上后山时,沐钰儿特意在沿途留下记号,却在走到一半时不得不停了下来。
——记号不见了。
沐钰儿脸色阴沉。
她面前出现两条路,皆是小路,黑黝黝一片,完全看不清前方的情况。
就在此事,那个消失的唢呐声再一次响起,这一次,声音似乎更近了一点,甚至还掺杂着女子连绵不绝的抽泣声,甚至能听到一点奇奇怪怪的调子,似乎有人在唱歌。
沐钰儿侧耳仔细听去,目光很快就落在左边的小道上。
——声音是从那里传来的。
“装神弄鬼。”她冷笑一声,直接踏入右边的小路。
小路格外陡峭,一侧的石壁几乎要把这条小路挤压到底,便是并排走两人都显得有些拥挤。
沐钰儿借着刚刚升起的月色才能看清脚下的路,这条路似乎是个弧形,她走了大概一炷香还是没有走到头,但那条路越来越难走,到现在已经连走一个人都颤颤巍巍,一侧是光滑的石壁,一侧是陡峭的悬崖。
石头滚落下去,久久听不到动静。
一条路若是一个人走久了,便是沐钰儿也觉得自己是不是要一直在这里走着。
终于,大概走了一个时辰,沐钰儿终于下了小道,来到一处宽阔的地方。
月光在此刻悄然掩去,明明还未到亥时,夜色已经伸手不见五指。
沐钰儿走了几步,敏锐发现这里已经离开后山了,甚至该是走偏了。
后山背阳,空气潮湿,所以树木高而稀疏,树枝长得也歪歪扭扭,而这里的树木高大挺直,枝叶茂盛,尤其是东边的树木更加茂密,这里明显更为靠阳一点。
沐钰儿走了几步路,突然停了下来,因为不远处似乎有脚步声。
——一轻一重,有两个人。
沐钰儿心思微动,朝着那方向快走了几步,随后赶在那声音逐渐清晰前,跃上一棵树。
“不见了!”
“娘的,我就说这鬼地方就邪气。”
沐钰儿嗯了一声,听着着两个熟悉的声音,立刻拨开树叶往下看,竟看到两个熟悉的影子。
头顶树叶微动,下面的两个人顿时反应过来,个子矮点的那人踩了树干直接朝着沐钰儿扑了过去。
“哎哎,是我!”沐钰儿直接跃下树木,来到另外一人身边,“奴儿,你们怎么在这里。”
昆仑奴许是没想到在这里能见到沐钰儿,一口气立刻泄了下去,眼睛瞪得越发大了:“司直怎么在这里。”
沐钰儿只是含糊说道:“被人引到这里的。”
“哦。”昆仑奴也不多问,只是老实说道,“我们也是。”
沐钰儿的视线盯着躲在树后的人,摸了摸脑袋:“我怎么瞧着这人好像程小将军啊。”
树后的身形一僵,散落在两侧的裙摆被收了收,整个人完完全全被树干挡住。
昆仑奴追丢了人,满肚子懊恼之色,随口说道:“就是他啊。”
沐钰儿嗯了一声,像一只小猫儿一样踱步过去,脑袋从树后探出去,大眼睛扑闪着,好奇又无辜地问道:“小将军怎么穿着小娘子的衣服啊。”
她伸手捏了捏程捷头顶的发髻,好笑说道:“还挺好看的。”
“闭嘴!”程捷恼羞成怒说道,随后愤愤转身,可盯着沐钰儿乖乖站好的样子,一肚子的牢骚便也说不出来。
沐钰儿歪头打量着面前之人。
程捷常年练武,身形高挑,肩膀宽阔,平日里怎么看也不像一个小娘子,可给他穿衣服的人倒是颇有本事,特意给他肩上披了个深色帔子,这样乍一看就能直接把肩膀上宽度缩减,为了让他不这么高,给他选了一件垮裤裙装,再梳着单髻,脸上稍微打扮打扮,当真有点英姿飒爽小娘子的模样。
“看够了没?”程捷抹了一把脸,硬邦邦问道。
沐钰儿笑眯眯点头:“看够了,你怎么这个打扮啊,还怪好看的。”
程捷嘴巴立马一憋,委屈巴巴说道:“小表弟太过分了。”
“怎么过分了,快说给我开心一下!”沐钰儿立马幸灾乐祸说道。
程捷欲言又止,最后只是用力锤了锤树:“就是太过分了,明日我就把这衣服套他头上。”
沐钰儿闻言,下意识眼睛一亮,以拳抵掌,激动说道:“好啊,好啊,少卿穿,一定更好看。”
——少卿这张脸,啧啧……
“你怎么满嘴都是我表弟啊。”程捷不甘心的抱怨着,“他这么欺负我,你给我报仇吗?”
沐钰儿立刻敷衍说道:“报仇,一定配合你,给他穿这件衣服。”
“不行,我们要快走,郎君还在山下呢,万一是调虎离山怎么办。”昆仑奴上前着急说道。
“少卿回来了!”沐钰儿惊喜转身问道。
昆仑奴点头。
“走走,我们一起去找少卿。”沐钰儿笑眯眯说道,顺手牵了牵程捷垂落在一侧的帔子,吊儿郎当说道,“走吧,小娘子,别生气了,跟我回家。”
程捷看着她嘴角的笑,莫名红了脸。
“所以你是为了诱敌,才这样穿的。”沐钰儿摸了摸下巴,“那为什么你穿啊。”
程捷哀怨说道:“肯定不可能是小表弟穿啊。”
沐钰儿点头。
少卿这身子也不合适去干诱敌这么危险的事情。
“那奴儿你觉得何时吗?”程捷又问。
沐钰儿看着大头的昆仑奴,那后背结实得能把沐钰儿和程捷两个人挡的严严实实的,真的是一点看一眼就令人安心。
“说我作甚!”奴儿粗声粗气,不悦说道。
“有点难让人上钩。”沐钰儿委婉说道。
“聪敏的,武功高的,长得好看的。”程捷掰了掰手指,故作无奈问道,“司直瞧瞧还有谁。”
沐钰儿立马竖起大拇指,大声夸道:“那必须是我们小将军啊。”
程捷也不谦虚,嗯了一声。
“我这次亏大了,本来说扬州穿一次就好了,”程捷抱怨着,“结果那贼人凶得要死,给逃到洛阳了,还逃到这里了,这里你也是知道的,到处都是不能得罪的人,我就说小表弟什么都好,就是缺德,非要我再穿一次,把人骗出来,结果骗是骗出来了,可他好像对这里很熟悉,带着我和奴儿跟放风筝一样,结果人在眼皮子底下跑了,说起来也是宝青山太难走了,什么鬼地方啊。”
沐钰儿脚步一顿,惊诧问道:“这里是宝青山。”
“对啊。”程捷不解,“你不知道吗?那你怎么在这里?”
沐钰儿立刻龇了龇牙。
——越来越有意思了。
一辆马车安静停在山脚下,六个身形高大的部曲正严肃围着马车,手中的刀剑握在手中,马车下挂着的气死风灯正幽幽烧着。
唐不言握拳咳嗽几声,手中捧着一本册子,而他手边是一叠厚厚的册子,车内的案子上放着一盏油灯,头灯的夜明珠宛若银河大小错落,发出温润的光。
马车的光还算明亮,把册子上的数字和名字照得清清楚楚。
外面传来脚步声,他放下书,揉了揉酸疼的眼睛,便掀开帘子朝外看去,只是还没看到奴儿,就先看到一张大大的笑脸,与此同时,灼热的手指轻轻拂过他的脸颊,最后擦着唇珠一闪而过。
——手指灼热滚烫。
沐钰儿扒拉着车窗,正打算先发制人掀开帘子吓唬人,却不料里面的人动作比她还快。
那只伸出去的手指便不受控制地抚上唐不言的的脸,甚至擦过他的唇角,最后手忙脚乱,恍然收回。
——原来少卿的唇也冰冰凉凉的。
她脑海中不着边际地浮现出这样的话,可一看到唐不言微微睁大的瞳仁,就被人当头泼了一桶冷水,立马背在身后,往后退了一步,大眼睛扑闪着,故作无辜地小声说道。
“少卿啊。”
作者有话说:
见面啦!!
卐字来源来源百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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