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韶光(二)(1 / 2)

“明月几时有, 把酒问青天......”

高亢婉转的歌声从远处传来,惊动了酒后在小巷里遛弯儿的几人。

书致拿胳膊肘捣捣哥哥:“听, 是你的成名曲耶。”

“嘘。”成德挥开弟弟的爪子, 示意他认真听。

雅布也奇怪地抬头看了看头顶天光大亮的天空:“这大热的天,谁在对着太阳唱明月几时有啊?”

那歌声呜呜咽咽,幽咽婉转, 有萧声从旁相和,明明是几个成年男子的声音, 唱的也是以豪迈著称的苏词, 但却莫名有一种离愁别绪,就像含了个柠檬在嘴里, 别有一股酸楚的滋味哽在喉头, 咽不下也吐不出。

“噫,谁家死了人不成?”曹寅搓着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怎么把苏东坡的词唱成这样?”

“应该不是死了人。”听到那句“转朱阁, 低绮户, 照无眠”,费扬古恍然大悟道:“多半是在送别, 这前面不远就是外城城门, 门楼外有个长亭, 经常有人在那儿送亲朋好友离京。”

“上去看看不就知道了?”雅布冲着城门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走过去向那守城的护军亮了亮自己出入宫廷的阳符,“侍卫办差。”

那军曹连忙起身搬开城楼底下的栅栏, 放了他们上去。几人登上城门楼,视野瞬间成倍扩展。

满人旧俗一日两餐, 顾贞观为了迎合他们的习惯, 也是在下午设宴宴请费扬古, 吃完饭正是傍晚五六点左右,夕阳的余晖从天边撒过来,在尘土飞扬的官道上洒下一层金红色的光。

“那就是长亭。”费扬古个子高些,一抬头就望见了那几个书生模样的送行人,示意几个小孩过来看。雅布和书致都无所谓地耸耸肩,只有曹寅和成德这俩古诗爱好者忙不迭地扑到城墙边上。

然而只一眼,两人便都失望了。“什么,那也叫亭子?”曹寅诧异惊呼。

古人提到送别,必定有“长亭故道”、“折柳相送”两个典故。

可如今故道是有了,但那亭子却不成样子,就是个路边用木栅拼凑起来、顶上覆盖茅草的半露天棚子,不要说跟皇宫的千秋亭、纳兰家的渌水亭相比,就连几人家的马棚都比它精致。

而亭边栽的柳树,也丝毫没有清翠嫩绿之感,而是叶子都快掉光了,还蒙着一层灰土的老柳,哪有诗文里“杨柳岸晓风残月”的唯美意境?

曹寅撇嘴,嫌弃道:“谁要折这玩意儿送朋友,也不嫌晦气。”

“可能就是因为像你这样读了两句古诗就出来卖弄的人太多,所以柳树都给折秃了。”雅布吐槽。话音未落,又被曹寅跳起来追着打。

“嘘,你们瞧。”成德道。

这会那个远行的人已经上了马,身后跟着仆从家人和拉行李的车马,正踏着夕阳,一步三回头地向远处走去。

而在“长亭”里面唱歌那群人望着他的背影,高歌裂云:“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一面唱一面与马上那人对望洒泪,箫声也停了下来,正是此时无声胜有声。

半晌才又有人奏乐吹箫,婉转低泣:“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一句唱完,骑马那人终究是回过头,策马远行,渐渐看不见踪影了。

城楼上的一行人不由都看得呆了,成德感慨地用折扇击打掌心:“原来长亭相送,不在亭子也不在折柳,而在一帮送别的人。”

费扬古亦是叹道:“千里搭长棚,没有不散的宴席。”

书致忙拉拉他的袖子:“你要辞官从军这事,还是回去和老伯爷商量一下,别一时冲动。”

费扬古点点头:“天色不早,我先回去了。”书致连忙跟上去,将他送下城门楼。

余下三人站在城楼上,曹寅忽然撇撇嘴,对成德说:“你弟弟这个呆子,光知道舍不得人家,其实他辞官是对了的。”

“你又怎么知道的?”雅布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