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怎么,比起徐静娴近乎癫狂的表现,小瓢虫顺着少年手臂爬行的画面,令温岭西感到更加恐怖。
他急忙走过去,想抓走那只瓢虫。
然而手指还未触及,却顿在半空。
温岭西犹豫了一下,转身从办公桌上抽出一张纸巾。小心翼翼地用纸包上,这才把七星瓢虫放回到盆栽上。
七星瓢虫欢快地爬进了泥土里。
温岭西莫名松了口气。
身后再次传来徐静娴不安而无助的声音。
“温医生,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救他……”
温岭西转过头,看到徐静娴已经眼眶发红。她的睫毛轻颤着,如同冰湖上一只心碎的天鹅。
温岭西沉默片刻,道:“江太太,您的丈夫最近在家吗?”
徐静娴摇了摇头:“他去国外,参加一个学术会议了。”
温岭西拿起徐静娴面前的一次性茶杯,走到饮水机旁边给她加了点水。
尽管徐静娴到这里以来一口水都没有喝过,茶杯几乎是满的,但这个加水的行为可以转移她的注意力,帮助她放松。
“那么您自己呢?我听说我们花滑省队邀请您去指导他们训练……”
“那个我已经推掉了。”徐静娴摇头。
“为什么?”温岭西问。
“因为江耀离不开我……他最近太不对劲了……”
徐静娴这样说着,又转头望向江耀,甚至下意识地伸出手,想把儿子搂进怀里。
然而江耀独自在沙发上睡着了。蜷着身子,睡得很香。
徐静娴只好收回手。就这样担忧地,满怀心事地望着他。
这一切落在温岭西眼里,更加验证了他的猜测。
出问题的不是江耀,而是徐静娴自己。
江耀当年在她眼皮底下失踪,对徐静娴这位母亲造成了巨大的心理创伤。
如今尽管江耀已经回来,但徐静娴其实从未走出弄丢儿子的阴霾。
她认为儿子失踪全是自己的责任,因此她要加倍补偿儿子,加倍地对儿子好。
这就形成了一种过度保护。
她已经习惯了儿子在她身边寸步不离,因此当花滑省队向她抛出橄榄枝,邀请她去当芭蕾指导的时候,她产生了强烈的愧疚感。
她觉得自己不能因为事业而冷落儿子。她觉得儿子离开她就不行。
可实际上,反而是她离不开自己的儿子。
江耀的自闭症在好转,社交能力在提升——这几乎可以说是奇迹,但却是真实发生的。
徐静娴一边希望儿子能像个正常人一样独立生活,一边又不愿意离开自己的儿子。这两种矛盾的情绪在她内心互相拉扯,精神上的痛苦煎熬,加上长期累积的疲惫,生理心理相互作用,最终令她产生了一些臆想。
她开始想象儿子身上发生的异常。她把这当做一个决定性的理由,让她能够毫不犹豫地拒绝省队的邀请。
当一个人对某样事物的执念过深,那样事物或许就会在他的内心成真。
……当然,以上这些只是温岭西的猜测。他并没有直接下定论。
他打算先试着帮助这位母亲。
“您已经好些天没休息过了吧?”温岭西凝视着徐静娴眼圈下的乌青。
“是,我好几天没睡,我想要录下那只蜗牛……我想抓住它……它很大……”徐静娴喃喃。
温岭西叹了口气,拿出处方单,写下一个药名。
“这是……?”徐静娴疑惑。
“这是能帮助睡眠的药物。”温岭西道。
徐静娴似乎已经意识到什么。她很警觉:“安眠药?”
“不,不是安眠药,只是舒缓神经,能让您轻松入睡的药物。”
温岭西的笑容亲切而有说服力。带着对自己专业能力的自信,令人不由自主地信任他。
“我希望您能回家去,好好睡一觉。至于江耀……”
他偏过头,朝沙发上蜷缩成一团的年轻人看了一眼。
“今晚把他交给我。就今晚,让这孩子跟他的主治医生呆在一块儿,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