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医生的父母,是一对退休医生。
家住在宜江市的市区,一座老式居民楼内。
虽然是老式居民楼,但因为地段好,所以价值不菲。
这里是宜江市医科大学附属第一人民医院老院区的家属楼。近年来因为城市规划,宜江附一已经搬迁到面积更大的新园区去了,旧址全面改造为一座博物馆,记录着宜江附一、还有宜江医科大从最开始一座小小的卫生学校,逐渐发展壮大为全国顶尖医疗院校的历史。
这里非常适宜人居。家属楼虽然老旧,周边配套的生活设施却都非常便捷。
菜市场、超市、水果店、零食蜜饯店……应有尽有。
方警官带着江耀来到这里的时候,连绵细雨早已经停了。
临近年关,到处都洋溢着春节的气氛。路过菜市场的时候可以看到里面人凑攒动,都是拖家带口,老人带着孙儿,丈夫牵着妻子,和和美美一家人,一起来菜市场置办年货。
这段路稍微有些堵。方警官不得不放慢车速,小心驾驶。
江耀侧过头,呆呆地看着菜市场。
不知在想什么。
其实大致也能猜到他在想什么。
如果那些事情没有发生,这个时候,江耀应该也会陪着父母一起,出来采购年货吧。
方警官在心里叹了一声,提醒道:“到了。”
车子在一座老旧小区前停下。
这种老小区,内部停车位很少。边上又是菜市场,经常有人为了方便而把车停过来。
今天菜市场人太多,保安一看到方警官的车子过来,就起身摆手,示意里面已经没有车位了。
方警官掏出证件,对保安说了几句话。保安挠挠头,看看车里副驾驶座上沉默寡言的少年,也不敢多问,赶紧抬起横杆,放行。
“徐主任他们家啊,很容易找的,你从这条路一直往里开……”
保安很配合地给方警官指路。
“谢了。”方警官拍拍保安的肩膀,回到车里。
“怎么样,对这里有印象吗?”方警官问江耀。
江耀从打开的车窗里,探出头,仰头望着小区里高大的银杏树。
是年纪很大的银杏了。听说银杏树都长得很慢,寿命很长。又被叫做“公孙树”。
像这样高大的银杏,可能已经要上百岁了。
秋天早就过去,银杏金黄的树叶早已掉光。此刻只剩光秃秃的树干。
像死人的尸体从坟墓里钻出,纤细伶仃,无助又绝望地伸向天空。
江耀摇摇头,说:“没有。”
他对这里,这个小区,这些居民楼,一点印象都没有。
“好吧。”方警官也没有太多失望。继续把车往前开。
车子在某个居民楼前停下了。
方警官先下车,确认情况。按下门铃后,里面传来老人家敦厚和煦的声音。
“是方警官吗?”
来的路上,方警官已经联系过他们。因此在确认对方身份后,老人家就开了门。
“你还好吗?”方警官回到车旁,从拉下的车窗里看着江耀。
江耀点点头,拉开车门。下车的瞬间,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很快又松开。
方警官注意到他捂着肚子,显然是刚才喝了太多稳定剂,现在很难受。
“要不要去吐掉?”方警官怕他真的中毒。
江耀脸上露出犹豫的表情。想了想,还是摇头
。
很怪。明明喝下去整整5公升的液体,但江耀肚子却仍然只有微微鼓起。
哪怕把那个5公升的瓶子抱在怀里都肯定不止这么大了。
……他喝下去的东西都去哪儿了?
也不见他上厕所,也不吐。
那一大瓶东西,被他亲手灌进自己喉咙里,然后就像消失了一样……
方警官眼睁睁看着少年面色如常,关上车门。
在下车的时候,就连微微鼓起的肚皮,都仿佛已经缩小回去。
这也……太快了吧。
简直不是人类的消化速度。简直像个……无底洞。
强烈的违和感令方警官心头愈发不适。
徐医生平常不跟父母住。
他父母住在市区老房子,周边生活虽然便利,但小区里停车位很少。上下班高峰期也容易堵车,交通是唯一的不便利。
而且徐医生现在在他们那个神秘组织任职,也不太方便告知父母。搬出去住会方便很多。
方警官走在前面,两人上楼,敲开了徐医生父母家的门。
和想象中的一样,这是一间干净整洁、布置得很温馨的老房子。
徐医生的父母,两位都是宜大附一的退休医生。慈眉善目,看得出来是一辈子心善的老人家。
不知是不是曾经在医疗行业工作的关系,两位老人的家里收拾得非常干净,不见一点灰尘。就连厨房的油烟机都没有丝毫油污。到处都干净整洁,只有自然的墙粉剥落和瓷砖发黄。整体给人感觉很舒服。
方警官说明了来意。
他没有提江耀的事,只说查案需要,想了解一下徐医生的情况。
两位老人家也非常配合。看得出来是在手术台上见过大世面的人,听到警察来问儿子的情况,两位老人家都没有丝毫惊慌,反而条理清晰,将警察想知道的事情全都娓娓道来。
原来,徐医生并不是他们亲生的。
徐医生的养母,当年在儿科工作。因为儿科人手紧缺,因此她怀胎十月、大着肚子还在坚持上班。
结果就在临近预产期的时候,遭遇了意外。
其实也不能说是意外,完全是人为造成的。
是一个护士在给患儿打针,患儿发着高烧,又害怕打针,因此不断哭闹挣扎。他家里人也不帮忙按着,反而一边数落护士,觉得护士打针技术差,一边对小孩儿说:护士阿姨给你打针,阿姨坏坏!我们打阿姨!
那小孩儿于是挣扎得更加厉害,手脚都往护士身上乱踢。
其实那护士技术已经算是很不错的了,也是真心喜欢小孩子,才任劳任怨地接着干这份又穷又累的工作。
结果却因为孩子挣扎得太厉害,针头根本没法扎进血管。
那几个家长就急了,开始大声指责,咒骂护士。把护士硬生生骂哭了。
徐妈妈看不过,走上去想帮着解释两句。没想到吵闹间被推倒,肚子撞到桌角上。
孩子就这么没了。
因为已经临近预产期,孩子太大,而且又胎盘破裂引起大出血,徐妈妈在手术台上九死一生。
为了保命,她不得不摘除子宫。从此再也没有当母亲的机会。
那件事在二十年前闹得很大。方警官也有所耳闻。
“原来您就是那位儿科医生……”方警官心头一震,“我还记得那件事,当时我刚上班,听说以后特别气愤。我们所有同事都很气愤……”
徐医生的母亲笑了笑,沧桑温柔的眉眼里带着笑
意,反过来安慰他说没什么,都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