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咚。
好香。
滑腻柔软的触感,香甜馥郁的汁液。
好香。
软肉在齿间碰撞。每一次咀嚼，每一次吞咽，都带来无比强烈的感官享受。
好香。
好香。好香。好香。
好香啊……好香好香好香好香好香好香好香好香好香好香。
怎么会有这么美味的东西……怎么会这么香……
好香……停不下来。
还要。
好饿。不饿了。好饿。好饿。好饿。
咕咚。
咕咚。
徐妄听见自己吞咽的声音。
徐妄听见自己大口咀嚼，大口吞咽的声音。
生骨肉在唇齿间碰撞摩擦,被嚼烂时发出咔啦咔啦的声音。
鲜嫩到无与伦比的湿滑软肉,几乎不需要用力,咕咚一下就滑进喉管。
好香……好香啊！
这是什么？
他在吃的……是什么？
为什么以前从未吃到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
当徐妄回过神来时，他的肚子已经夸张地鼓起。
几乎如同怀胎十月。强烈的饱腹感,从食管一直堵到喉咙。
撑到想吐。
但却,不舍得吐出来。
甚至还想。还想再吃,还想再吃。
好香。好甜。
好好吃。
这是什么啊。
徐妄意犹未尽,恍惚地舔着嘴唇。
他摸了摸自己唇边的血。
……嗯……血？
是吃得太急咬破了自己的舌头吗？
徐妄吮了吮自己的舌尖，这才注意到，自己整个口腔里满布铁锈味。
但却没有哪里在痛。
唔，不是舌头吗？
徐妄疑惑地歪了歪脑袋。
肚子里发出咕噜噜的声音。
不是饥饿,是一下子吃得太饱，肠子兴奋愉悦地加速蠕动。
啊……好棒。
好棒。好快乐。好棒啊。
徐妄的呼吸略微急促。片刻前那种疯狂进食的快·感,再一次掠夺了他的大脑。
以至于他看清眼前鲜血淋漓的地面时,已经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
噢。原来不是他的血。
但是，不知道是谁的。
徐妄花了很久才平静下来。他环顾四周,看到漆黑的小树林。泥土里大片大片洇湿了的鲜血。
月光清清冷冷，照在枯瘦的树林里。
树枝在地上投下死人手指一样的影子。
若是放在恐怖片里，将会是绝佳的布景。
事实上空气中也弥漫着浓稠的血腥味。
徐妄鼻头一动，下意识地又舔了下嘴唇。
他看到头发，指甲。
看到被撕碎的衣服鞋子。还有书包。
书包……嗯……
里面应该会有名字吧。
徐妄吃得太撑了。
他从来没有吃得这么饱过。大脑还停留在幸福到几乎要死掉的进食快·感里，混混沌沌，飘忽不定。
像泡在福尔马林。
像泡在混合了浓稠糖浆的福尔马林。
好甜。好香。
徐妄嗅着空气中的血腥味,不由自主地舔舐犬齿。
尖利犬齿划过舌尖，可以轻易把那块软肉刺破。
徐妄毫无自觉地吮吸着自己的舌尖的血。
捧着膨大如怀胎十月的肚子，慢慢爬到那个书包边上。
这是什么？
这是什么呢？
徐妄缓慢地眨着眼睛。哪怕只是从书包里摸出书本，翻开书页，这样小小的动作，都让他产生一种莫名的愉悦。
幸福的余韵如同潮水。一阵一阵地冲刷他的大脑。
好香。好香哦。
还想吃。
虽然已经撑到想吐了，但是还想吃。
那是什么呢？
他吃的是什么呢？
徐妄缓慢地眨着眼睛。
视力在黑暗中愈发清晰。
他看到了名字，性别，年龄。
是一个上小学的男孩。
名字，没印象。
学校……这个学校，也没印象。
嗯……这里是哪里呢？
这个书包，这些撕毁的衣服，这双鞋子。这片被血染红的泥土。
这片阴郁冰冷的树林。恐怖片一样的夜。
徐妄背靠在一棵枯树上，餍足地抚摸着自己鼓胀的腹部。
好满足。
好饱……好香。还想……还想要……
还想要……
吃……人……
……！
忽然间，理智如高压电一般击穿大脑。
徐妄染血的双眼一下子恢复清明。
惊恐的表情出现在了他的脸上。那张餍足的，幸福而愉悦的娃娃脸。
徐妄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环顾四周。
衣服。书包。被撕下来扔掉的长满头发的头皮。
染血的泥土。
大片大片，染血的泥土。
鼓胀到几乎呕吐的腹部。
“唔……！”
徐妄胃里的血腥气一下子大量地冲涌，他一下子弓起身体，无法自制地剧烈呕吐起来！
混合着胃液的滑腻肉块，顺着喉管，经过会厌经过口腔，冒出牙关。
啪嗒啪嗒地掉在地上。
徐妄睁大眼睛。瞳孔剧烈颤动。
惊恐的视线凝固在那大块大块的血肉之上。
那被咀嚼过，被胃液消化过。
又被他从喉咙里吐出来的。
人肉。
怎么……怎么会……
怎么会？！
徐妄浑身发抖。无法自制地剧烈颤抖。
怎么会……他怎么会……？！
他恶堕了吗？是什么时候？他怎么会……
师哥……师哥……！
徐妄腹胀如鼓，甜腻到几乎让人发疯的血腥气不断从喉咙里冒出来。
他一边呕吐着，一边四肢着地，像个怪物那样爬行。
师哥……师哥你在吗……
他本能地向着那个人求救。
师哥在哪里？师哥……
鼓胀如同怀胎十月的肚子，几乎拖到地上。
徐妄无法想象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巨大的惊恐如同黑暗中的巨手，狠狠将他拖入深渊。
“师哥……师哥……”
他不知所措，眼泪汩汩流出来。在他满是血污的脸上冲开两条湿润道路。
“师哥……”
徐妄无助地呼唤着，爬行。
很快就累了。
他捂着肚子，趴在地上。
肚子里的东西仿佛在动。
已经被分解消化的，活人的血肉，如同恢复生命一样地在动。
……他为什么会吃人啊。
为什么……是什么时候……
他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恶堕了啊……！
……
移动终端不知道在哪里。
他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里。
圆满的月亮悬挂在天上，冰冷月光照耀着阴冷树林。
他看到地面上自己模模糊糊的影子。
他变成怪物了吗？
为什么……为什么……
他吃人了。
怎么办。他恶堕了。师哥怎么办。怎么办。
但是……
他是什么时候恶堕的……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师哥……师哥知道了一定会……很难过……
但是。
怎么办。恶堕了就回不去了。
师哥知道了怎么办。
师哥一定会很难过很难过……他是师哥救回来的人……他是师哥亲手从变异种手里救回来的人……
但是。
他恶堕了就没有办法和师哥在一起了！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回不去了……怎么办！怎么办！
但是——
好香。
徐妄的眼泪从脸颊淌下。
他微微仰起满是血污的脸，滚烫泪水在脸颊冲刷出清亮道路。
但他却再次眯起眼，脖子后仰，贪婪地嗅吸着空气中那浓重到足以让所有正常人类呕吐的血腥味。
好、香。
好香啊。
咕咚。
徐妄吞咽下大量的口水。
好香……好好吃。
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师哥……师哥也没有吃过吧……
想和师哥一起分享。
想带回去和师哥分享……
啊。忘记了。
他已经全部吃掉了。
太好吃了，所以没能忍住，一口气全部吃掉了。
好好吃哦。
徐妄恍惚地捧着自己的肚子，感觉到肠子的蠕动。
感觉到鲜活的血肉，与力量，在他身体里涌动。
肚子一点点小了下去。
他又开始饿。
好棒哦。
他感觉到力量，像一汪泉眼在身体里涌出来。
他不断地舔舐嘴唇，舔舐犬齿。反复回味那美味到极致的口感。
好好吃哦。
师哥也应该吃一吃这么好吃的东西。
他以前怎么没有想到过？他以前怎么没有吃过呢……
回不去……了……
奇怪的悲伤感，渐渐被生理上的巨大满足覆盖。
徐妄的大脑逐渐恢复清晰，记忆也回归原位。
啊。想起来了。
是因为很饿嘛。
今天，他和师哥分头去执行两个任务。
他很久没有和师哥分开了。像他这样的人，离开了师哥就会有分离焦虑的。
所以他很急。很急很急。
急着把变异种杀掉。急着回去见师哥。
……然后就犯了点很低级的错误。
他被变异种吞进肚子里。接触到大量的胃液。
以及更大量的，污染物。
他在变异种的肚子里看到深渊。
很奇怪。他以前从不知道，污染物原来是可以用眼睛看到的。
但那又好像不是视力。是一种肉眼之外的……新的感官。
不明所以。
徐妄只是急着回去，并不是真的打不过那只变异种。
区区B级。
但那种莫名其妙出现的新感官，却持续地停留在他身体里。
很怪。
徐妄不理解这是什么情况。他想测定自己的污染度和san值，却发现移动终端在变异种胃液里被腐蚀。
通讯器也发出滋啦滋啦的声音，感觉下一秒就会报废。
徐妄抓紧时间，在通讯器最后的生命里向师哥保平安。
“好。没事就好。我这里还没处理完。你先回去吧。”
师哥的声音，从滋啦滋啦的通讯器里的传来。
“好~”
徐妄心里一甜。还想再跟师哥说几句话，通讯器却冒出一股白烟。
整个终端彻底报废了。
唉。质量不行。
徐妄无可奈何，把报废的终端塞进口袋。
回管理局的路上，恰好路过一个菜市场。
徐妄想起之前听说这里有家很好吃的猪脚饭，想着师哥肯定也是饿着肚子回家，于是就走进菜市场。
整个菜市场飘荡着一股……很奇怪的味道。
徐妄一走进去就皱起眉头。
好……好怪。
油炸摊上，热油锅里炸着大排、鸡柳。
菜摊上整整齐齐地码着各种蔬菜。
人头攒动。
很多很多人。很多很多……人。
咕咚。
徐妄听到自己吞咽唾液的声音。
好怪。
好……好香。
徐妄试图寻找香味的来源。无头苍蝇似的寻了半天，却惊讶地发现，香气哪里都是。
好香。
无论是七八十岁的佝偻老人，还是年轻力壮的屠夫菜贩。
浓妆艳抹踩着高跟鞋的女白领，背着书包对爸妈撒娇要吃这吃那的小孩。
好香。都好香。
咕咚。
徐妄情不自禁地吞咽着口水。
……猪脚饭。
他记得，他是来买猪脚饭。
听说很好吃……想买一些……带回去给师哥……
师哥……师哥……
好饿哦。
好饿。我好饿。
我可不可以先吃一点东西。
徐妄极其缓慢地眨着眼。视线从那些毫无防备的，那些活色生香的人类身体上滑过。
好香。
……那是人……
去买猪脚饭。去买猪脚饭。
师哥……
想见师哥。师哥。师哥。
……好饿哦。我好饿。我好饿。
人都可以吃猪脚人为什么不可以吃人。
人也只是哺乳动物啊。又没有什么特别。
……师哥……师哥……师哥……
师哥我已经完成任务了。我已经杀掉那个B级变异种了。
我很棒对不对。我应该被奖励对不对。
我应该吃点好吃的。
我应该吃点好吃的……人。
……
回过神来的时候，徐妄已经吃撑了。
他竟然一点都没留给师哥。
可是，没有办法。
因为太好吃了嘛。
徐妄意犹未尽，吮着自己染血的手指。
咔啦。咔啦。
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把自己的手指啃下来了。
徐妄低头，看着自己噗噗冒血的指根。
脸上渐渐露出迷茫的表情。
有点痛。
但是自己手指里冒出来的血，味道好像……不太一样。
和人类的血，味道不太一样。
说不上来。反正不是一种好吃的味道。
好怪哦。
肚子已经重新平坦下来。
美味的食物在他肚子里飞快地化作养分。
好好吃哦。
还想吃。还想再吃一个。
想和师哥一起吃。
徐妄看着自己断裂的指根。
看着血管闭合，血肉重生。
被他啃掉的部分很快重新长出来。
咦。这么快。
他都没有用安瓿。
他的手指怎么已经自己长出来了呢？
徐妄疑惑地，重新咬断自己的手指。
咔啦。咔啦。
像咀嚼小零食一样很快地把自己的手指头嚼碎吞咽下去。
碎骨头还在通过食道。
他的指根已经重新长出手指。
咦。
咦。
好奇怪哦。
徐妄伸手一摸，摸到自己脸上的血，和冷冰冰的液体。
混合着血，似乎是眼泪。但已经被月亮照得冰凉。
啊。他恶堕啦。
吃人了。
被师哥知道了怎么办呢？
徐妄仰起头，看到天空中一轮冷冷清清的月亮。
他不太喜欢那个月亮。
他抬起手，张开五指，试图用手掌遮挡住月光。
却遮不住。
好讨厌哦。
——不被师哥知道就好啦。
徐妄舔着嘴唇，缓慢地想。
好好吃。
还想吃。还想再吃。
不被师哥知道。
以后都偷偷地吃。就好啦。
……
就像他曾经在学校里做出的那些事。他曾经利用手段利用别人的同情心，得到过那么多本来不属于他的东西。
他知道他的行径卑劣，他从肮脏的泥土里爬来。
他本来配不上那雪山尖尖上的雪。
可是当他拼命伸出手，当他努力踮起脚尖。
他还是触碰到了那丛冰雪。
师哥不知道他以前的事。他都处理好了。
特别是在升阶之后，利用执行者的身份，可以随时要求清场部动手。
【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