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绩出来了。

这个事情大臣们都有耳闻, 毕竟涉及到那么多批改的官员。

不过对于具体的成绩结果，和最后考上的男女比例，他们都不是很清楚。

城静枫手中的折子, 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

城静枫点人道：“王爱卿，要不你猜猜看，我记得你之前很坚信, 说女子资质不如男子。”

被点到名字的礼部侍郎感觉有些忐忑，总感觉周围人的目光，好像都在向他看。

陛下这样玩味的语气, 到底是信心十足，还是在诈他？

他迎着压力，硬着头皮道：“陛下，若是科举考试，我肯定有把握说男子成绩更好, 但是这个自然科学, 臣也没有时间去了解, 确实无法下定论。”

好家伙，不愧是人精, 又是坚持了自己原本的看法, 又避开了具体比例，给自己留有余地。

城静枫看他这段时间也是为朝政尽心尽力，于是也没有继续单独拎出他一只羊薅。

而且她也确实挺好奇, 那些没有反对的人，心里是怎么想的。

她点了几个人的名字, 然后道：“都说说自己的猜想, 我还是很好奇你们会猜出什么比例的。”

宰弘济是第一个被点名的, 他思考了几息后道：“臣认为女子大约占三到四成, 她们进学时间尚短，且还需要花时间学习识字，应该会比其余已经读过书的人差一些。”

连子明是第二个被点到的，也道：“臣也认为会在三到四成左右，根据之前的报考人数来看，女子就比男子少很多，这个基数也会有一定的影响。”

城静枫感慨，不愧是师徒两人，说话都还挺有艺术，合理避开敏感话题，绝口不提资质的事情。

乌彭越则没有这么圆滑了，他即使被连子明教过许多，但是有的场合，还是避免不了露出本性。

他直接道：“臣认为两成就已经很多了，女子大多从未进学，当初进入高级班的途径，不过也就是扫盲班的那几百个字，其实这都是正经学堂早早教过的内容，相比来说，各方面可能都不尽如人意。”

乌彭越顿了顿，终于想起来自己嘴直的毛病，又补充道：“不过就如陛下所言，女子中肯定也是有不少天资聪慧的人，所以占一两成应该不是问题。”

一个个朝臣被点名，一个个表述自己的看法。

即使是平日里表现出什么态度的人，最高的也就猜测四成，大多都保守估计在一两成。

城静枫甚至觉得，那些说两成的人，可能心里只觉得会有零星几个，不过为了话好听些，才将比例放大了些。

负责统计前一百人数名单的大臣，因为品阶原因，上朝站位比较靠后。

眼中流露出着急的神色，想要提醒或者暗示，但是不管是挤眉弄眼，还是小声提醒，好像都有些不合适，而且他离得有点远。

脸色就像是调色盘一样，不断变化。

城静枫注意到他变化的神色，心里微微摇头。

果然是这样。

即使当初没有出来反对，但是心中还是下意识将大部分女子的位置放得比男子低一些，并不看好。

想要彻底从思想深处改变，还任重而道远啊。

城静枫将手中折子递给身边的人，示意发下去传阅。

在折子送下去的过程中。

众人的目光都不自觉的随着那本折子移动，金銮殿中，好像升起了一股凝重的气息。

城静枫的声音，没有一丝拖泥带水，很是干脆。

数据顿时在所有人耳边炸开，惊得人下意识一颤。

“在这次前一百名中，女子一共有四十七名，男子共有五十三名，女子几乎占据半壁江山。”

“若是剔除其中的二十一名国子监考生，仅从各地的情况来看，四十七和三十二的差距，不知诸位爱卿怎么看？”

平地一声惊雷！

差距竟然如此之大！

前一百名中，竟然有一半是女子。

即使连最大胆估计的宰弘济，瞳孔也微微放大了些。

在短暂的安静后，有一点点微微的躁动响起。

“怎么会这样，女子竟然占据了半壁江山。”

“这样说的话，国子监另外几百号人，岂不是都不如这些女子？”

“若是只看地方情况，女子成绩竟然比男子更好，这怎么可能？”

城静枫耳朵很灵敏，将这些声音一一收入耳中。

她眼底深处流转起轻快的笑意。

“看起来大家都很惊讶？”

“折子已经传下去了，不仅有前一百名的，还有前一千名的，和所有考生整体数据。”

“诸位爱卿好好看看。”

连画在侧殿，连同身后一片等候的宫女们，听到隐隐传过来的声音，面上都染上了几分激动。

一百人里有一半。

她们也在这里面出了一份力！

谁说她们女子不如男子的？

足足一半。

大臣们看向奏折中统计的内容，关于这场考试的结果数据，用表格和文字，清清楚楚的呈现了出来。

一目了然。

“居然不仅仅是前100名，在整体的排名中，也有这么多女子靠前。”

“白瞎了这么多年的苦读，真是丢脸。”

城静枫刚刚轻抿一口茶水，就听到下面有人这么说。

她虽然想帮女子撑腰，但也并不意味着要依靠贬低男子来达到目的。

于是解释道：“自然科学的教材，更多的使用白话和具体实验，基本掌握常用字就能开始学习，全都是新的知识，和科举所学的四书五经，没有太大的关系，唯一可能有点帮助的，就是算学。”

“但是对于能考入前一百的人来说，识字和原本科举中学的基础算学没有太大的难度，起步时的这一丝差别，完全可以忽略。”

城静枫声音坚定：“这场考试，对参加考试的所有人来说，即使没有做到绝对公平，也基本做到了九成的公平，检验的是人最基础的几大能力。”

公平？

侧殿的宫女听到这话，都忍不住自豪的挺胸抬头。

大臣们听到这个话，却神色各异。

若是真的公平，那各地男女数据差异，才真的是让人接受不了。

礼部尚书疑惑问道：“陛下，臣有一事不明，还想请陛下解惑。国子监学子只有二十一人在前一百名，甚至一百名后的排名，都并不是很靠前，他们都是最优秀的学子，还有人亲自授课，为何会如此？”

城静枫道：“我出的题目，不是学过就能会做的。全都必须自己深入理解，并且还要会举一反三，即使在国子监上课，但是这方面的悟性不够，也是没用的。”

见大臣们对这个结果还不能很好的接受，城静枫直接打一剂烈性药。

“好好看看，好好想想！有些事情，并不是自古以来的就一定是对的。这四十七个人中，可有一两个女孩，比其余人加起来都强。”

散朝离开的路上，不少大臣都精神恍惚。

居然有人，比其余人加起来都强？

不算国子监中的学子，只看地方，竟然真的是女子占了上风。就算加上国子监的学子，也才勉强打平。

甚至回家看着家中妻妾和女儿，眼神都有些不一样了。

难道女子，真的比男子普遍资质高？

被脑海中突然冒出来的这个想法吓到，赶紧晃晃脑袋，将这个恐怖的想法甩了出去。

***

城静枫在殿堂上公布成绩不久后，最终的成绩名单和入学证明也都被分发了下去。

在各个州府，衙门门口都张贴了一张巨大的成绩单。

最前面一百名都用大号的黑色字体，若是有本州府的在前一百名，还会特意用别的颜色将其圈出来。

巨大的成绩单前站满了人，大家都包含期望的向墙上的内容望去，希望从中找到自己的名字和成绩。

“别挤别挤，我的成绩还没有看到呢。”

“这么多女子，怎么这么厉害？”

“你看看这个考试地，这些京城的肯定大多数都是国子监的，但是居然都没有考过我们州府的向西，她居然拿了满分。”

“我之前就听说过了，这个女孩在高级班可有名了。”

“若是不算国子监，女孩好像比男孩多，你们说会不会这个自然科学，就是比较适合女孩子学？”

“我也有种感觉，你看陛下就学得这么好，还能应用自如，她也是女子。”

这个依靠单次小股数据得出的统计学结论，变成流言，开始慢慢蔓延。谁也没有想到，这将是这个时代千百年后，女孩更适合学理科的理论起源。

成绩单的张贴，有喜有忧。

大多数落榜的人，心中难受，尤其是看见自己分数在还比较靠前的位置，眼看再努力一把就能进前一百了

但若是考上了的人，就完全是另外一番光景。

纺织厂。

李四娘带着儿女一起往里走，周边的人纷纷和她打招呼。

“李大姐，恭喜你啊，你居然和你女孩都考上了，这真不得了，没白费你做工间隙都要看书的努力。”

“四娘，以后若是学了啥好东西，可别忘了咱们纺织厂，说不定有一天，咱们都能使上四娘设计的东西。”

“你这也太麻利了，真的是做什么都能成功，那你这个工作怎么办，毕竟是去读书，你还要养孩子呢。”

一直跟在李四娘身边的小女孩骤然抬眼：“婶婶，去英才班读书是有生活补贴的，若是考试前几，还有奖学金，我以后可以养娘。”

她面上没有太多的表情，说出的话却这般郑重，让人不敢不信。

纺织厂的员工们都羡慕极了。

“四娘你可真是有个好女儿，以后有福享喽。”

“以后常回来看看。”

李四娘牵着女儿的手，迎着阳光，踏出了纺织厂的大门。

迎着光，她好像看见了当初陛下登基的那阵子，她还是个走街串巷，卖糖葫芦的小贩。

从早到晚，榨干自己的每一分时间，用尽自己的每一分力气，才能挣到足够的钱。

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西边。

“西西姐，你到京城要加油，以后我们都会听你的话，好好学习的。”

“以后咱们一起到京城去找你。”

西西空身一人，没有任何行李，身上唯一的东西，就是贴身藏着一点钱和从官府那里拿到的入学证明。

即使衣着破旧，她也没有丝毫自卑，眼中没有瑟缩和担忧，只有对未来的无限期待。

她朝着大家挥挥手，笑道：“我会给你们写信的，在京城等你们，你们都要加油啊。”

带着伙伴的祝福，还有一身的轻松，向西义无反顾的踏上了进京城的路。

用入学证书作为凭证，每一位学子都能免费坐火车入京。

头一次登上火车，向西看着车外退后的风景，感受风吹拂头发，心中无比期待。

她轻轻拨开手上的衣服，露出下面的青紫，笑意收敛，眼眸都泛着几分冷意，但是很快又全是了然和不在意。

这个泥潭，再也和她无关了。

京城附近的王家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