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狭窄的楼梯往上走, 楼道里的灯年久失修，亮了会儿又灭掉。
脚步声在安静的环境中，格外清晰。
迟宁没有来过这样的地方, 处处都透着新鲜，又有楚绍琛牵着，胆子大起来，连脚下的台阶都顾不上, 好奇打量着四周。
老式的住宅楼, 为了楼道通风, 有一个个菱形的透气孔，能够看到外面。
而每一层都有条长走廊，一侧是街道，另一侧是房间。
走廊顶上挂满了晾晒的衣服，男人的、女人的、小孩的, 袜子、外套、内衣、被套——
总之, 全晾在一起。
从下面走过, 肯定会从不知道谁家的衣物下穿过。
“小心台阶，看路。”
“哦哦，我看着的。”
走神被抓包的迟宁, 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眼楚绍琛, 突然很想知道年少时的楚绍琛是什么样。
想着想着, 脑中自觉出现了十岁左右的楚绍琛形象。
脸和眼睛应该比现在要圆, 身高矮一点, 也没有现在的肌肉，头发或许要长一点。
站在板凳上, 艰难地举着晾衣杆把衣服挂上去。
恍然瞥向走廊的尽头, 迟宁仿佛真的看到十岁的楚绍琛站在水池旁, 转过头看向他。
眼神微怔，直到被楚绍琛捏了捏手心，才回过神。
楚绍琛用钥匙打开门，“在想什么？”
迟宁想了想说：“我在想上将以前在这里生活的样子，可惜没有照片，不然我很想看看。”
“没什么好看的。”楚绍琛说完，感觉迟宁突然变得安静。
他和迟宁的信息素匹配值很高，是能感受到对方情绪的变化，尤其是这么明显的变化。
迟宁刚才在失落，因为他的那句话。
“为什么想知道？”
闻言迟宁扭头看他，理所应当道：“因为是你啊，不是你的话，我为什么要知道？”
楚绍琛沉默过后，打开了灯，白炽灯泡闪了几下才终于稳定。
“是没有照片。”
迟宁遗憾地撇撇嘴，转而去打量起这间房子。
“我可以说给你听。”楚绍琛松开他的手，手指在门口的柜子上擦了下，指腹沾染灰尘。
迟宁“嗳”了一声，心里那点遗憾和失落倏然消失，只剩下欣喜。
“那上将打算从哪一件事情开始讲？不管上将说什么，我都会认真听的，所以不用纠结要说什么。”
迟宁背着手，探头探脑打量着陌生的地方，说完转身正对着楚绍琛说：“不止以前的事，上将有什么心事都可以告诉我，虽然我可能没办法解决，但有一个人作伴，会好很多吧。”
闻言楚绍琛怔了怔，点头没有说话。
看着他的背影，迟宁微不可察地叹了声。
想要楚绍琛敞开心扉可真难，不过不说就不说吧，其实他也不是一定要听。
只是觉得有时候楚绍琛看上去好孤单，就像是一轮月亮，寂寥又孤独。
从沃斯那些话里，他能想象到楚绍琛生活在这里的日子，并非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他没有挖开别人伤口，要去彻底治愈的高尚念头。
伤口都好了，再撕开是闲得慌？
撇撇嘴，专心在房间里参观起来。
这间房并不大，餐厅就在客厅里隔出一小块地方，厨房也是小小的，没有窗户和阳台。
两间卧室挨在一起，也没有多大。
只是房子看上去很干净，应该是有人来定期打扫，但家具难免还是落了灰尘。
绕过客厅矮小的茶几，迟宁拉开玻璃门，外面是一米多长的小阳台，能看到另一边的街道。
“外面那条街是我们来的那条吗？”
迟宁双手扶在栏杆上，半点不介意上面灰尘，兴致勃勃地问：“从这个角度看，真漂亮。”
亮起的灯光让整个街区都变得绮丽，很迷人。
楚绍琛走到他旁边，手臂撑在栏杆上，往外看去，恰好一阵风吹过，能闻到夜间集市上的炊烟味道。
他偏过头看迟宁，“以前我也喜欢在这里这么看，那个时候总觉得周围的楼很高。”
特别高，高到他觉得这辈子都很难离开。
偶尔看到飞行器从上空飞过，仰着头满眼羡慕，一直到飞行器消失在视野里。
“那会儿的上将，应该有我这么高？”
迟宁问了一个很无厘头的问题，下巴靠在手臂上，笑弯一双眼睛看他，“还是比我矮点？”
楚绍琛眼里闪过诧异，唇角不易察觉地向上勾了勾，这一点笑意，在向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就变得格外明显。
“矮很多。”
楚绍琛难得放松地靠着，“沃斯离开这里的时候，那会儿我可能才到你下巴高吧。”
一开始是怪过沃斯，毕竟他和姐姐把沃斯当成了亲人和依靠。
不告而别总是最伤人，以至于再见到沃斯的时候，他横生出想要报复的念头。
可不到一个小时，就自己掐灭了这种没道理的想法。
沃斯不欠他们姐弟什么，相反的，他们还得了一处不用交租的房子，和足够两三个月的生活费。
仁至义尽，他没立场去指责沃斯。
突然提到沃斯，迟宁微怔，突然不好意思起来，把脸埋进臂弯，闷闷道：“我是不是有点笨啊？”
这么容易就暴露了，要是玩卧底游戏，他肯定连第一关都过不去。
“只是觉得他会告诉你。”楚绍琛伸手揉了揉迟宁的头发，“你不太会骗人。”
“谁说的。”
迟宁反驳道：“那迟家可是被我哄得团团转，连——”
糟了，说漏嘴了。
迟宁撇嘴，觉得楚绍琛是故意的，又不想搭理他了。
“那我道歉。”楚绍琛背过身靠着栏杆，目光穿过客厅，每个角落都很熟悉。
缄默了几秒后，他认真看着迟宁，“是不会骗我。”
认真的口吻令迟宁倏然睁大眼，怔怔看着他，连呼吸的节奏都变得迟缓，像是被震住似的。
“嗯，我不骗你。”
迟宁没有否认，反而垂下眼很认真道：“不会骗你的。”
“她失踪后，我找了很长时间，从十二区往外找，但是她就像人间蒸发，没有一点消息。”
楚绍琛望着迟宁，迟疑了一会儿，“迟宁，她可能已经不在世上。”
客厅的白炽灯闪了闪，似乎是电压不稳，强撑了一会儿，终于宣告失败。
黑暗的房间里，只有外面偶尔照进来的光，明明灭灭间，听觉就变得异常灵敏。
呼吸从此起彼伏到慢慢合二为一，连节奏都极为相似。
迟宁深吸了一口气，走到他面前，犹豫过后伸手抱住他，明亮的眼瞳也只看着他。
“我会陪着你的。”
“哪怕是姐姐真的不在世上，你……还有我。”
或许是昏暗的环境，让迟宁的大脑失去了思考能力，只能遵循本能，所以当他说完这句话，连楚绍琛都没有反应过来。
并不安静的地方，还能隐约听到其余住户骂骂咧咧的声音，大概是这片区域经常跳闸，骂了会儿又恢复了安静。
迟宁没有松手，心却不受控制地越跳越快，像是要从嗓子眼跳出来。
手心沁出汗，紧张到呼吸急促。
他不太清楚自己和楚绍琛相处至今的感情算什么，但他能区别好坏，楚绍琛对他的好太直白。
直白到他没办法视若无睹，假装不在意。
难怪唐西会有那样的猜测，连他都忍不住臆想，楚绍琛对自己的好里，有多少是因为喜欢。
“可以吗？”
他想他可能有点任性，在尚不清楚感情来龙去脉的时候，就想要霸道的占着楚绍琛身边位置。
可他没办法不这样，只需要再给他一点点时间，把事情理清楚就好了。
不讲道理就不讲道理吧。
楚绍琛眼神动了动，像是才反应过来，垂眸看着他。
“一直？”
“是，一直。”
迟宁点头，“一直到宇宙爆炸，不对，哪怕是宇宙爆炸，我都还是会在你身边，只要上将还需要我，我就不会离开。”
莽撞、无畏、天真的心思，直直撞进楚绍琛心里。
他知道迟宁是想要确定什么，混杂了太多的原因，才会说出这些话，但他并不介意。
只要迟宁在他身边就好。
伸手贴着迟宁的脸侧，巴掌大的脸，脸颊贴着手心，能感觉到皮肤的柔嫩。
指腹轻轻蹭动，喉结上下滚动，目光灼热，“嗯。”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迟宁眉眼具笑，收紧了手，“那说好了。”
楚绍琛点头，“说好了。”
房间里的东西都是原来的，迟宁和楚绍琛并没有待太久，离开时锁上门，就像是没有人来过一样。
原路回到楼下，迟宁跟老头打招呼。
“你好，我是迟宁。”
严老头笑起来，打量着迟宁，“你和小楚登记了？”
闻言迟宁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往店里看了眼，楚绍琛似乎正在挑选东西，压低了声音，“嗯，上个月登记的。”
“是好事，他这个孩子，从小性格就比较冷，不怎么爱理人，倒是楚妍话很多，每天都叽叽喳喳的，要把打工的见闻都都告诉他。”
楚妍？
是楚绍琛姐姐的名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