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2 / 2)

这全天下的人都等着看大清的笑话儿,看这个稚龄登基的“儿皇帝”能撑过几载。

这十七年,康熙都是在这种带着嘲弄的质疑之中度过的。旗人重子嗣,而宫廷中的龙嗣却一个接一个地早亡。汉人口中便流传起灭不尽的流言蜚语来,说清人杀孽过重,绝了龙脉,定将早亡。

他不得不把儿女送到宫外大臣家抚养,一方面免得宫廷中传播疾病,殃及龙嗣,另一方面避免孩子的父母亲族生出过多的舐犊之情,却无力回天,徒增伤怀。

除却中宫皇后所出,乌雅氏的孩子是嫔妃所出的头一个没有被送养过的阿哥。他生在了好时候,吴三桂骤然消亡,预见了灭亡三藩之乱的前兆。冬日稀薄的阳光里,康熙匆匆看了一眼那皱巴巴的孩子,心下蓦地一软,便允许他被养在南四所里。

可宫廷规矩重,孩子是不能养在亲母膝下的。即便是亲母想要探看,也是有诸多不便的。月子中的乌雅氏恢复得虽好,但到底年纪轻,一双会说话般的黑眸子望着康熙,不自觉就泄了底儿,让初为人母的担忧情绪淌了出来。

小阿哥也快满月了,虽不知是否能立住,但康熙却也为他想好了名字。

即便他身负大清的命运,背着重担前行,极力避免这世俗的情绪干扰作为帝王的威严和决断,康熙到底还是血肉之躯。

龙辇行至南四所,康熙抬手阻挠了太监进去通报的动作,只大步跨下龙辇,龙行虎步地向内殿走去。久居宫中,他也知道宫人是什么德行,与其把奴婢都喊起来听一番谄媚之言,不如亲自去看一眼小阿哥是否收到妥帖的照顾。

他顺着奴才无声的指引来到了小阿哥寝殿之外,守门儿的两个小太监早就被梁九功派人堵了嘴,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

康熙一打眼便看到寝殿的窗棂并没有完全关拢,屋内有朦胧的暖色烛光,透过窗纸和窗户的缝隙洒在冬日冰凉的石板面上。他皱起眉,心道冬日夜凉,即便屋内烧了炭盆,碳气厚重,也不该冒着让小阿哥着凉的风险夜不封窗。

他一双寒星般的凤目盯着那半掩的窗棂,还未踏进门去便生了火气,可旋即,他在那窗户的缝隙里瞥见了一个女子窈窕的倩影。

康熙目光微滞。屋内朦胧的烛火之中,一个

玉貌花容的年轻女子怀中抱着一个婴孩儿,毫不遮掩地半袒露着绵软的胸脯,正在为婴孩儿哺乳。

她眉目旖旎,明明是明艳多情的长相,眉目之间的温柔却似乎能将寒铁化成春水,温柔地凝望着她怀中绵软的婴孩。

她毫无顾忌地大敞着衣襟,风光尽显,却没有半分扭捏,一时之间,康熙突兀地想起西洋传教士进贡的圣母哺乳相。那上面高眉深目,皮肤白皙的圣女坦然地裸露着胸膛,目光柔和地凝视着怀中祈乳的婴孩,满面慈和。

康熙见过几次这样在他看来过分裸露的画作,便随手丢在一旁了。画中女子温柔动人,悲悯众生,他却毫无波动,只因这种温情让他觉得虚无又陌生。

他自幼是被皇考养在宫外大臣家里的。大臣为他请了三位乳母,他自然也是吸吮人乳长大,可在他有记忆后,他只记得乳母虽带着善意和恭敬,却疏离且斟酌的视线,记得她们动辄跪拜,不敢轻易触碰他的模样。

可婴孩与乳母的情谊是剪不断的。他成人之后,大肆提拔了乳母们的亲眷,许她们一世荣华,一生富贵,庇佑子孙。

后来他进宫见过生母佟妃几次。他的母亲不得顺治喜爱,是宫中偏居一隅,性格沉静,足不出户的妃嫔。康熙见她时,她身体已不太好了,面色苍白又虚弱,一双秋水剪瞳望过来,浅色的嘴唇颤颤,似乎想说些什么,却碍于规矩,什么多余的话儿都没有说出口。

康熙觉得她很陌生。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在登基后尽可能地为她的母族抬旗。只因即便对生母毫不熟悉,可大抵母子连心,那双欲言又止的剪瞳仍如同浮光掠影,在经年后仍能浮现在他的脑海。

而今,匆匆瞥见了那年轻奶母哺乳的情形,让康熙对窗棂未封的火气都彻底消散了。冥冥之中,他突然觉得这个还没来得及序齿的儿子有些运道在身上,无论是出生的时机,还是有幸遇到康熙自己都没遇到过的乳母。

他受着极好的照料。

此刻,康熙才觉得自己停留的视线有些不恰当,便垂下眼眸,掩唇咳了两声。

屋内灯影晃了晃,比格阿哥停止了吸吮的动作,毛乎乎的小嘴吐出奶嘴,睁大黑豆般的眼眸看着齐东珠。

“wer!”

他奶声奶气地叫着,齐东珠好笑地捋了捋他神色的豆豆眉,在奶

比再次出声时,才注意到屋外的异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