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东珠沉默片刻,勉强从铺天盖地的情绪之中挣脱出来,稳住了心神。她脑海中的系统不知道在翻找些什么资料,犹犹豫豫地在她脑海之中开口道:"你如今有个三品诰命的身份,到底与普通奴婢不同,或许不会挨打?"
听闻系统的话儿,齐东珠张了张嘴。她知道自己现在或许应该求饶,说点儿什么软话儿、好听的话儿,来平息康熙的怒火。她或许该说她照料四阿哥不力,让四阿哥不慎冒犯了太皇太后,实在罪该万死。阿哥年幼不知事儿,对她多有依赖,实在不该云云。
可她既不想按头比格阿哥认错,也不想让康熙觉得比格阿哥的性格出了问题。她宁愿自己担下这照顾不力之责。
齐东珠对历史了解不多,但她却知道比格阿哥的生母德妃和康熙,他的诸多兄弟、宗室朝臣,都并不是很理解雍正的一些行为。
而至于雍正登基的手段,学界目前没有什么定论,但大多不认为雍正是康熙指定的继承人。
说到底,无论是什么雍正,什么康熙,什么夺嫡,什么手段。那些都离齐东珠太过遥远了。她不是一个高瞻远瞩,纵横捭阖的人,她能看到的只有那个她日日搂在怀里,念在心里的比格胖崽。
她只能看到他的困境,他和外界艰难而生疏的交流,还有他聪颖却不被理解的模样。
而这些,她又与谁去说呢?她怎么能与这些封建土著,规矩入脑,没有教育学心理学学识的大清土著说得清呢?
齐东珠揩掉了眼下的水迹,沉声开口道:
“回皇上的话,奴婢没什么可说的。”
她垂着头一动不动,自然也没有看到康熙微微蹙起的眉头。康熙再不准备处置齐东珠,也禁不住齐东珠这样破罐子破摔的态度,心下冷哼,声音冷硬道:
"哦?你养出来的四阿哥行径古怪,你却没什么可说的?"
齐东珠张了张嘴,半晌没发出什么声音,而后才开口,将罪责全都揽到了自己身上:
“是奴婢教得不好,往日与四阿哥玩闹,四阿哥每次倒在榻上,奴婢便会去抱他,想来今日他是有点儿怕生,想让奴婢抱他离开,故而做此举动。"
这回儿,轮到康熙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他站在高处,狠狠盯着齐东珠乌黑的头顶上那个小小的发旋儿,她低垂的脸庞上鸦羽般
乌黑的眼睫,和她因为方才的哭泣而泛着潮红的鼻尖儿。
即便是在如此境遇下,她依旧是与旁人截然不同的。而视线的逗留让康熙内心焦躁,蹙眉说道:"教的些什么!朕的三阿哥到现在还喜欢跟朕握手,四阿哥又学会了装死!你…"
康熙火气翻涌,一时之间有些口不择言起来,而跪在齐东珠身前,企图用自己还未长成的小毛身子庇护一下齐东珠的哈士奇阿哥此刻瞪大了一双冰川蓝色的眼眸,瞧瞧回头看齐东珠。
这、这该死的奴婢,竟然对别的阿哥也这么放肆的吗!幸亏她只是让本阿哥学会了不被人伺候吃饭而已。
而康熙身旁的太子看了看跪在下方,长相美艳的女子,又仰头看了看康熙的下巴,此刻却是发觉他的皇阿玛和这四阿哥奶母之间,似乎有些熟稔。皇阿玛往日里无论是处置奴婢还是臣子,都鲜少会用这样的语气。
体型不小,酷似雪原狼的半大蓝湾牧羊犬眯了眯湛蓝的眼眸,一张看上去又冷酷又高贵的毛毛脸上露出了一点儿迷惑不解的表情,冲淡了他那股与生俱来的、不讨人喜欢的高高在上。
齐东珠听到康熙翻起了旧账,声音中似乎还有火气,当即就叹了口气,心中万念俱灰,知道自己到底还是没有办法继续留在四阿哥身边了。
她其实也知道,按照历史的发展,比格阿哥可是最后的嬴家,也会成为一个没有什么值得人心疼或者唏嘘的封建皇帝。
可是谁又知道,在做皇帝之前,哪怕是做皇帝之后,在比格阿哥懵懵懂懂的成长过程中,他又会遭遇多少今天这样的事,做多少不被理解,难被包容的事,最终使他逼死兄弟,母子离心,甚至遭受天下人的谩骂和憎恨。
所以,齐东珠当年违背四阿哥生母德嫔的意思,时刻陪伴在比格阿哥身边,就是为了使胖崽慢慢地尝试与外界良性互动。她知道这样的幼崽需要的是帮助和爱,而不是矫正,更不是异样的眼光。
她希望她的陪伴让自闭的胖崽缓缓地、有条不紊地走向这个世界,让他多感受被包容和被爱的感觉,也拥有爱和被爱的能力,在日后,能顺利地和父母妻子,兄弟姐妹,友人臣属相处,能让九子夺嫡的惨案,拥有一个不那么血腥的结局。
甚至她奢望,她的比格胖崽能在日后做一个更在乎百姓,在乎人命的皇帝。
齐东珠想要的实在太多了,因为她
爱着这个自己奶大的比格胖崽,希望他能拥有一切,无论是作皇子、皇帝,还是做一个好人的一切。
"都是奴婢的错。"
她轻声开口,懈怠抬眼,怕露了眼底的悲伤。她终究没有办法继续陪伴比格胖崽里,只能在心中祈愿他日后万事顺遂,身边有人爱他,理解他,愿意不厌其烦的纠正他,与他讲话儿。
康熙胸中涌动起的火气一滞,继而愈演愈烈地灼烧了起来。他生平头一回儿不自觉地脱落了太子牵着他的手,也没注意太子有些诧异地看着他的眼神,只恼怒地盯着垂头跪在殿上的齐东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