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任何一个受过现代社会文明熏陶,受过人文教育的人来说,舍大保小、剖腹取子从来都不是一个选项。一个还未落地的胚胎永远不比它的母亲更重要,即便违背这个时代的“礼教”,违背所谓的皇族“规矩”,惨遭杀身之祸,齐东珠也绝不会有片刻动摇。
她大概就是这样一个学不乖的人。或许她这辈子都无法学会那些规矩,顺应这个时代的规则,但那又如何?
在活得潇洒漂亮之前,总得先做个人吧。既然是人,就别轻而易举地做那些蝇营狗苟、违背本心,戕害同类,卑躬屈膝的狗奴才姿态。
齐东珠此时已经想好了,哪怕只有千万分可能,她也会竭尽所能,保住卫双姐的命。而后她便会将所有罪责一力担了,便是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惠妃感受到了齐东珠回握的力度,喉咙里漫出一点儿古怪的咕哝声,她似乎想笑,泪却先一步溢出眼眶。她只觉得自己撕裂般的心脏在此刻勉勉强强弥合在了一起,又开始缓缓地跳动。
只因齐东珠的这一句话儿,就让她再次燃起了一点儿力量,支撑她再次站立起来。
齐东珠不再耽搁,扑过去检查卫双姐的情况,她用厚实的被褥蒙住了自己的脑袋和卫双姐的双腿,隔绝了他人的视线,营造了一个满布血腥味儿的空间。
过了片刻,齐东珠掀开被褥,对已经从地上缓缓爬起来的惠妃等人说道:
"娘娘,能容我单独与卫常在待一会儿吗?"
胎位不正,胎儿身体是横着的,四肢可能卡在了身体里,她需要有空间拿出从系统兑换的助产器具,将胎儿取出来。
惠妃看着卫双姐艰难喘息着的、苍白的面容,最终通红着眼眶,转向了佟佳贵妃。
佟贵妃方才听惠妃大逆不道、越俎代庖地要保大的话儿,已经胆战心惊地抿住了双唇。她作为此时的后宫之主,自然知道此事按照规矩,该是什么处置章程,她坚持在此处逗留,也有劝慰惠妃的意思。
可是当她见形势到了这个地步,心里却莫名有种难言的触动。生产之事乃是女子的生死难关,她也自幼饱读诗书,自然晓得其中凶险。她身子骨弱,这些年入宫一直不孕,她心里其实明白,自个儿要么是怀不上龙嗣,要么就算侥幸怀上了,也难平安生产。
可是佟家人一遍遍催促她
诞育皇嗣。一家上下,除了她那混不吝的弟弟隆科多,竟没有一人不因入宫多年无嗣而责怪她侍君不力。
她本早已习惯了。谁家女儿入宫,不希望早日诞下龙嗣,光耀门楣呢?谁又不希望自家女儿获得圣恩,成为儿郎们在朝堂上的助力,使家族兴旺呢?
至于生育时那道女人独自面对的生死关卡,在家族兴衰、皇家荣耀之下,倒显得无关紧要了。想到这,佟贵妃强撑着因为今日连番惊吓而愈发虚弱的身子,用她一贯温和的声音说道:"乌雅妹妹,这里血腥气重,你随本宫一道出去等吧。"
乌雅氏动作有些僵硬,转过身向佟佳氏行了一礼。她看也没看惠妃一眼,只上前扶住佟佳氏,缓缓走出了内殿。
惠妃看向榻上呼吸孱弱,几乎晕厥过去的卫双姐,最终强撑起全部的意志,抬步踏出内殿,而此时清露神色惊惶地跑了过来,说道:
"太医带着皇上的人来了,娘娘——恐怕他们要剖腹——"
霎那间,惠妃的眼眸泛出血红。她手上还没有蹭掉的甲套拗断在她鲜血淋漓的掌心,就在清露心中惶急的时候,只见惠妃也不顾带上内殿的门,而是突然抽身扑到博古架旁,取下了一把未开刃的,用作装饰的金刀。
她就在清露受惊尖叫时,用血淋淋的手掌拽着这柄金刀,不顾满身狼狈,旗头撒乱,衣衫上还挂着的血水,径直向殿外走去。
本在外殿呷一口茶水压惊的佟佳氏在清露的惊叫声中抬起眼眸,就看到惠妃双眸渗血,手上拖着把金刀,向殿外候着的太医和皇帝身边儿的奴才走去,当即惊得丢了茶盏,本想要昏厥过去,却不得不拼命眨眼,保持清醒,亲自向惠妃的方向扑过去,嘴里迭声儿地喊:
"花色!你要做什么?魏珠可是皇上的人,花色!"
情急之下,她不慎当着奴才的面儿喊了惠妃的闺名,却全然无法去在意了。本来在她身边儿搀扶的德嫔却不知怎的,手和钢箍一般稳健,也不上前阻挠,佟佳氏仓皇回头,见德嫔神色一如既往的冷淡,看向行径癫狂的惠妃,眼底却带着一丝得逞的恨意。
佟佳氏来不及想更多,只能吩咐身边儿的宫女去拦,延禧宫更是乱成了一锅粥。
"…只要说不出口,就不用接旨了。"
惠妃喃喃低语道,径直走
出了外殿,满殿的奴婢竟无一人敢拦。
屋外太医正在讨好地与皇帝身边儿得用的大太监魏珠攀谈,余光突然瞥见了从门内走出一发丝散乱,浑身带血的人影儿来。那太医骇了一跳,反射性地嘟囔道: “哪儿来的疯妇”,便看清了那张脸正是惠妃。
下一瞬,惠妃手上沉重的金刀便伦在了他的脖颈上,将这太医砍得一声惨叫,倒地不起,而惠妃满是血色的眼珠子又死死盯在了魏珠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