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撒谎的人会不自觉的避开目光对视。

其实那只是一小部分。

而更多的撒谎者，会选择主动寻找目光对视。

其一的原因，就是因为有人说“撒谎的人会偏开目光”这种话，试图自证清白——如果撒了谎，我怎么可能如此坦荡的注视着你的眼睛？

其二，则是人类会从对方的眼睛中，寻找他此刻的心情——以此来寻找方法为自己破局。

张令玄很高超，很淡然。

坐在那里，就像是任何事情都没说进他心里。

毕竟这不是什么犯罪之类的事情，自己不可能真的像审问一样逼问他。

樊易天已经几乎可以确定，这件事情张令玄不仅知道，而且还有可能经过了他的操作。

沈天讳一直在学校，但是他也只是在名册上见过楚梓，却不知道楚梓已经在学校中当了导员。

这就代表着，楚梓来到连市的时间并不长——至少是来到凌神学院的时间并不长。

不对，樊易天眯起眼睛。

沈天讳之前看过的是他们那一届的毕业生名录，也就是说要比自己来的时间早一些。

可惜自己没问一句沈天讳是什么时候看到的。

人造神在秘密毕业生中，钟离凤栖肯定是知道这件事情的。

这个老狐狸。

樊易天沉下心，细细思考着。

楚梓回来无非有两种可能，第一，她还有修改记忆的手段，修改了钟离凤栖等人对她的印象，这样她才能有一个合适的身份，出现在学校里。

第二，钟离凤栖知道这件事情，而且还帮助了她——这样背后就一定有张令玄的推波助澜。

沈天讳不知道楚梓成为导员的事情，但是在毕业生名录上见过她，毕业生名录则是需要提前打印好的……

钟离凤栖弄掉了门敏以及和她有关系的所有人，但是在那之前，他仍需要装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所以门敏那一代肯定是在毕业生名录上的，沈天讳大概率看的是那一届的毕业生名录——他心中对门敏有气，樊易天了解他，以他的性格，不太可能对毕业生名录感兴趣。

沈天讳其实是个记仇的人。

而之前的老师胡志刚和楚梓之间的交流，能看出来两人并不是特别熟悉，而两人之中，胡志刚肯定不是新人。

人们接受新人或者新事物，需要一个过程，所以，首先在毕业生名录上加入楚梓的名字，让学生和老师们初步的对她留下一个印象，然后，楚梓就能顺理成章的进入学院。

所以，门敏毕业之后，楚梓才来到学校，在那之前，她已经和钟离凤栖疏通好了关系。

那个时候沈天讳窝在寝室，所以没见过她，却在毕业名册上寻找门敏的时候，看到了她的名字。

不一定准确，但是，暂时也只能得到这样的结果。

樊易天抬起头，对着张令玄笑了笑。

这一下让张令玄有些始料不及，他的眉头微微挑起。

“说起来，我还要感谢你们为她疏通身份。”樊易天的目光看向一旁，摆在张令玄桌子上冰蓝色的花。

这朵花已经有些枯萎的趋势了，但是能看出张令玄照料的确实很好。

“你在说什么……”

张令玄叹了口气：“我已经说过……”

“我其实已经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我也是人造神部队的团长，苦瓜的遗书中，把各种事情都跟我说过了。”樊易天淡淡道：“其实，我没有想管这件事的意思，只是想了解一下……就像是自家的孩子来到了别的地方，总要关心她过得好不好。”

张令玄没说话。

“你也知道，人造神部队现在处在十分敏感的时期。”樊易天说道：“我不想去打扰她，我们之间的关系，我这副模样站在她面前，告诉她人造神部队如今的模样——她的挚友都已经死去的消息，肯定会影响她的生活。”

张令玄还是什么都没说。

“你了解人造神……她们经历的太多，想过安稳的生活，我觉得挺好的。”樊易天眨了眨眼：“我想了解一下这件事情，仅此而已。”

“樊易天。”张令玄叹了口气，说道：“有的时候我总是觉得，你实在有些太聪明了。”

“这句话挺像是嘲讽我。”樊易天挑挑眉。

张令玄笑了笑，张了张口，说出了那段往事：“是有那么一件事来着……”

……

曾经，张令玄否定过人造神部队的存在——因为他的爱人。

那个时候，云凌天从没来找过他。

他的爱人，最终命丧战场。

但是她的遗书，让张令玄对人造神部队的印象变了个样。

楚梓，就像是来让他还清对于人造神部队的亏欠一样，突然来到了他面前。

跟钟离凤栖一起。

张令玄也曾是钟离凤栖的学生。

加上对于人造神部队的愧疚——他几乎是没有犹豫，就办好了楚梓的身份。

莫名的亏欠之情，张令玄没有丝毫犹豫。

也许他抱着和楚梓相同的目的——他的爱人没有机会像普通人一样生活，体验普通人的快乐。

也许他只想看着这个女孩，过上快乐的生活。

也许这样，他能从中窥见自己所爱之人曾经的影子。

张令玄找到了他在军中的熟人——名叫吕泽光。

楚梓用了一些小手段，在吕泽光等人脑海中，留下了有关于楚梓的记忆，又与他们相处了一段时间。

没什么太惊险的故事，楚梓就这样顺利的回归到了人群中。

张令玄能看的出来，这个女孩，满眼都是痛苦和疲惫。

那是楚梓刚来时的模样。

其实替楚梓掩盖身份这件事情，张令玄也有一点矛盾。

他知道这件事情是不对的。

但是……就是为了那么一个执念。

他太想看到这些孩子们快乐的生活了。

代替我和阿梦的梦想一起，普通而快乐的活着。

这就是张令玄心中所想。

后来，云凌天来了。

张令玄有些惊讶的看着这个当年黑发黑眸的男孩，变成了那一副模样。

张令玄以为云凌天要说什么抓走楚梓之类的话——他甚至已经做好了哪怕自己被革职，都要替楚梓掩盖的准备。

但是云凌天说的话让他意外。

“她选择如此。”云凌天这般说道：“那就让她好好的生活吧，你们看着她点……她快乐的活着就好。”

“我们人造神部队的孩子，就交给你了。”云凌天的眼中满是真挚：“老张……辛苦你了。”

张令玄那时只感觉自己心中涌起一股想哭的欲望。

从没有人对他说过：辛苦你了。

后来，张令玄看过楚梓几次，都是在楚梓看不到的地方。

那个当初冰冷而无情，满眼痛苦的女孩，眼中终于有了轻快。

先是让学生们接受楚梓的存在——让她在毕业生名册上出现。

那个时候，楚梓在外面感受着普通人的生活，缓解自己的心情。

最后，再把楚梓招进来。

她就不再是人造神了。

她只是普通人。

只是一个普通人楚梓，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