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再顶着他的身体做那些危险的事情了。”
冰冷的声音在脑海中回荡着,樊易天睁开眼睛。
“嘿……”
樊易天揉了揉自己的脑袋,从草地上坐了起来,四处看了看。
他好像是把宇文轩带回来了。
那么说来,自己应该是完成任务了吧?
樊易天叹了口气,从地上坐了起来。
鬼族的恢复能力堪称变态,这点小伤对于现在的樊易天来说不算什么。
他又揉了揉脑袋。
总感觉自己这个脑袋像是要炸开一样。
他又重复了之前的动作,四处看了看。
直到看到站立在自己身旁的那个虚幻的身影。
“……嘿,看我受伤,您总算想起要出来了?”
樊易天撑起身子,逞强一般从地上跳起:“好久没见了,最近怎么样?”
陆月凝看着他,看不清楚她的表情。
但是樊易天依旧能感受到那股子冰冷。
“生气了?”
樊易天挑了挑眉,他有些无奈的摊开手,耸耸肩:“我也是为了救宇文轩嘛。”
“我们聊聊。”
樊易天愣住了。
这是从那次之后,陆月凝的这抹残魂和他说的第一句话。
樊易天脸上的笑容逐渐淡了下去。
“聊吧。”
他说。
“去那边吧,那边安静一点。”
陆月凝的声音带着些许疲惫,似乎已经很累了。
“……嗯。”
樊易天也很累了。
……
“风吹草低现牛羊,你们人类是有这样一句话,对吧?”
樊易天看着周遭的环境,轻声说道。
陆月凝只是站在不远处,盯着远方的平原,没有应声。
“不是要聊聊吗?把我找到这里来也不说话是做什么?装深沉?”
樊易天笑了笑。
笑容有些勉强——他现在确实也不是能笑的出来的心情。
“我早就猜到了,你肯定有意识,在奶奶家也是,在那些景点也是,你只是单纯不想和我说话而已。”
樊易天苦笑一声:“也没必要,说不定你就是想保存意识,在某一个时刻……比如今天,和我开诚布公地说些事情,对吧?”
“嗯。”
陆月凝的声音突然清晰了。
她背对着樊易天,轻声呢喃:“易天是不会那么说话的。”
这呢喃声随着风传入樊易天耳朵里。
“哈……”
樊易天脸上的笑容终于消失了。
“听我讲个故事吧。”
他淡淡说道。
“听我讲个故事。”
……
非人之物,曾两次应答过人类的约定。
第一次,那是对着那个与他毫无干系的小女孩。
她说:“救救我。”
非人之物应允了,为自己惹上了一段终身难以忘怀的记忆。
鬼物和人类也许终究殊途,鬼物所爱者为人乃是荒谬。
那非人之物看着那个女孩从年轻到年老,最后死在他怀中。
她死前脸上那明媚的笑容落在非人之物心中,化作无法枯竭的悲哀。
非人之物,所谓非人,终究是和人类有极大区别的。
那非人之物终究要见证着人类的生老病死,无论与他是何种关系。
第二次,那是一个少年的请求。
一个感动了非人之物的少年。
他坚强而冷漠,哪怕遭受超出人类想象的痛苦,也依旧要为了守护某些东西而咬牙坚持。
非人之物的记忆中,至今铭刻着那烟花的璀璨。
【呐……我想让华夏的孩子们,都能看到这样的烟花。】
【我也是个普通人,我总会死的吧……如果我真的死了,就麻烦你代替我照顾好他们了。】
【地,这是我求你的唯一一件事情了,我从不求别人,但今天我求你,求你满足我这个请求。】
非人之物没有那么多想法。
他应允了。
他见证那个少年从幼年到青年,从那个哪怕连自己愿望都想不清楚的小孩,逐渐变成那个为了守护二字而奋战的团长。
他又应允了。
他走上了那条路。
人类的生命是脆弱的,非人之物其实早就意识到了。
但是他依旧想要在少年身上赌上一次。
这个男孩实在太过特殊。
万一呢?
万一他能创造奇迹呢。
但是正如少年所说,他不是那个创造奇迹的人,他也没法去触碰奇迹。
这世上,人人都是主角,但人人都不是主角。
在那灭世般的悲戚与崩溃当中,少年在一片猩红的血色中,永远的合上了眼眸。
那个挥舞着漆黑镰刀,站在守护二字前面的少年,带着他的精神永远沉眠。
【这是我唯一求你的一件事情】
非人之物的记忆远超人类,他铭记着这个请求。
于是,他顶替了少年的身体,凭借着自己的记忆,成为了那个少年。
【我答应你】
从那天以后,非人之物就消失了。
那个曾经让鬼界充斥着毁灭气息的鬼界之王消失了。
这个天地之间,剩下的就只有樊易天。
他说,他将站在所有人的最前方,守护一切。
那么他也会守护一切。
他所守护的是他的请求,他唯一的请求,也就是这一切。
他将猩红的眸子化作烈日的璀璨,却将雪白的长发保存,也许是为了铭记那位少年的存在。
他曾经也在这片广袤无垠的土地上,怒吼出那般铿锵的嘶鸣。
我说,我答应你。
从今往后,便没有地的存在了。
只有樊易天而已。
我不会遗忘你的。
……
所以鬼界的那座山峰上,有着四座墓碑。
所以樊易天能那般展露笑颜。
“我说的对吗?”
陆月凝回过头,樊易天终于看见她脸上那抹悲哀的笑容。
那笑容就像是被强扯出来的,僵硬而难看。
他却没有勇气去嘲笑那笑容,他只是移开了目光。
“对。”
他只用一个字就抽空了陆月凝所有的力气。
那个无双的修炼者协会会长,后退两步,颓唐的坐在了地上。
“我本以为,我付出了一切,我的灵魂,我的修为,我的生命,至少能换回他的生命。”
陆月凝低声念叨着。
“一切事情都不是决定的,如果可以,我也想让他活着。”
樊易天叹了口气,看向天边:“我早就该死了。”
“但是你还活着,你背负着他的愿望活着。”
陆月凝摇了摇头:“你叫什么名字?”
“地。”
“地啊……”
陆月凝的声音有些沙哑:“能让我再看看他吗?”
“……”
地沉默了。
他不知道这个时候让陆月凝看到樊易天是对是错。
陆月凝的执念,就在于这一刻。
如果真的让她见到樊易天的话……
“求你了,哪怕就一下。”
陆月凝扯出一抹僵硬的笑容。
“我本来就是要死了的,我是为了他才滞留在这个世界上的。”
“求求你了……地。”
很好,这是第三次了。
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