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在阴谋诡计,只要他当真以为这是一场为国成就大义之局。
“后来?”郑璧月冷笑,“他抛弃了我,去了边境,就遭了报应。后来你们也知道,北戎突袭,他不知所踪,但其实他不是不知所踪,边境陷落后不久,我就收到了一封密信,是他给我的。他说他就在东都郊外,被皇后的追杀,他无处可去,求我救他,通知陛下。”
“你没救他?”
洛婉清声音微哑。
“我凭什么救他?!”郑璧月愤怒出声,随后傲慢笑开,“王氏已经同我爹说好,扶持七殿下,我是太子妃,我为什么要救?我假装没收到他的信,之后我把他的消息告诉了皇后,那时候我以为他死了。谁知道后来王氏毁约,刚好他又联系上我,他同我爹说,他这五年在江南卧底在一个崔氏旧臣家中,这个人是当年崔清平托付之人,崔清平最后从边境送了个东西回来,我爹如果想要东西就去江南找他。”
“所以当年,是王郑两家联手?”
崔恒平静开口,郑璧月冷笑:“只有两家吗?崔清平强推《大夏律》得罪了多少人,我郑家不过顺势而为,你倒不必将罪名完全放到我郑家头上。”
“之后呢?”洛婉清克制着情绪,“你们到了江南,拿到那个东西了?”
“不清楚。”郑璧月摇头,“李归玉虽然蛰伏五年,但那东西藏得很深,洛曲舒根本没有吐露任何消息,只无意被李归玉套出过话,这东西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去处。本来我们是想严刑拷打威胁他,所以我爹把洛家弄进牢狱里,拿了他家人威胁他,可他软硬不吃,最后李归玉说他有办法,我爹就放他去单独和洛曲舒谈,结果人就给他弄死了。”
郑璧月咬牙切齿:“回头他和我爹说,监察司在这里,洛曲舒活得越长越不安稳,反正东西只有洛曲舒知道,崔家旧臣也死得差不多,他死了东西就永远不会出现,让我爹放心。可我爹见不到东西怎么放心,或许就在他那儿呢?!”
“所以,你们和他的结盟,有一部分其实算是胁迫。”崔恒分析着郑璧月的话,“你们为他到了江南,他应该在那些时日主动与你会面,还人尽皆知,以他在江湖上的实力,你们没有能杀他,你既然见过他,未来如果你们不带他回去,他自己回去,在陛下面前,你们就是知情不报,外加他手上可能有你爹的把柄,相比较之下,与其得罪他,倒不如和有如此手腕的人姻亲结盟,是一条更好的出路。”
郑璧月没说话,她抿唇不言。
洛婉清想着当初在牢里听到的谣言,的确是如此。
她入狱之后不久,就听人说他和郑璧月泛舟湖上,那时候她不信,只当是那些进入班房的人故意说谎刺她,如今想,这应当是真的。
李归玉骗了她,也骗了郑璧月。
“你是他青梅竹马,又是他一再信任求救之人,五年后他再次出现,能力卓绝,对你有念念不忘,你应当以为自己是他唯一的选择,所以和他公开出入各种场合时,应当没有想过,这是他的一步棋吧?”
崔恒平静询问。
郑璧月扭过头去,狼狈道:“他也只是我的一步棋。”
“你以为他爱慕你,所以你才会允许洛婉清流放岭南,那时候你觉得她死不死对你影响不大,不然你绝不会放洛婉清这么大的变数威胁你。万一日后他对洛婉清念念不忘,位高权重时又把洛婉清从岭南召回来,你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郑璧月不说话,崔恒轻笑:“真蠢。”
“我蠢?”郑璧月被激怒,冷笑出声,“你知道什么?我告诉你,就算他当上皇帝,他有一千一万个妃嫔,他也绝不会召洛婉清回来!告诉我爹洛曲舒身份的是他,让洛家下狱用以威胁洛曲舒的也是他,你以为他对洛婉清什么深情厚谊?!我告诉你他和洛婉清这辈子都不可能!”
“为什么?”
洛婉清平静询问。
她知道郑璧月说是真的。
梦里的上一世,他登基称帝,位高权重,但他的确不曾召她回来。
她不明白。
过去她告诉自己,是因为李归玉对她毫无感情。
然而看着如今的李归玉,想起他艰难递过来的花灯,他就算不爱她,但至少想占有她。
那梦境那十年,他到底为什么,没有让她回东都?
“因为洛曲舒杀了他师父。”
“不可能!”
洛婉清瞬间抬头,厉喝反驳。
郑璧月挑眉:“为什么不可能?你们不知道吧,北戎第一发动进攻时,崔清平死守不肯开城门,他们就把李归玉架到战场上,当着大夏百姓的面对他行刑。李归玉没有多少痛觉,就是在那场闭开城门的泄愤□□之中失去的。那时候没有人救他,除了江枫晚。”
洛婉清闻言愣住,怔怔看着郑璧月。
“江枫晚一个人在千军万马中救下他,但就在李归玉拼死奔向城门,跪地求所有人再等等,给江枫晚一个机会时,洛曲舒放了箭。”
“你说,”郑璧月讥笑,“他怎么能和洛婉清在一起?”
怎么能。
不是怎么会,是怎么能。
他怎么能喜欢洛婉清,怎么能想和她在一起?
让她活着都只能是“不迁怒”,又怎能趟过他如师如父的江枫晚的血,去成全自己的情爱?
一瞬之间,洛婉清突然明白过来,那些她以前无法理解的、无法明白的矛盾感突然消弭。她突然明白了他所行所言前后不一诡异的原因。
为什么他对洛曲舒的死从无悔意?因为他在为江枫晚报仇,他认为是洛曲舒罪有应得。
为什么他会在洛婉清死后才表达得如此深情厚谊?因为他和秦珏一样的逻辑,对于仇人,包括仇人之女,只有她死后,他才敢放纵去爱。
为什么他会坚持一直叫她柳惜娘?因为他不愿她是洛婉清。
于李归玉眼里,他不是不爱她,是不能。
“况且,一个洛婉清,区区一个洛婉清——我又有什么好怕?!”
郑璧月愤愤开口:“她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她知道李归玉是什么人吗?她知道他的过往?她在乎他吗?她爱他吗?没有!她都没有!”
“她弹的《越王剑》就是一首曲子,她根本不懂李归玉,她也不愿意懂。但凡她爱他她在意,他在她身边五年,她怎么会连他的强颜欢笑都看不出来?”
“闭嘴。”
洛婉清捏紧了匕首。
崔恒转眸看向她。
郑璧月完全没有意识到她的情绪,只继续谩骂:“就这么一个人,他还要同我争执,给她立牌位,说什么只要她没活过来后位就是我的,他什么意思?难道她活过来,还能压过我不成?她爹是罪人对不起,她也不爱他,李归玉就是犯……”
“闭嘴!”
洛婉清猛地怒喝出声,郑璧月诧异抬头,洛婉清意识到自己情绪不对,她抿紧唇,不再出声。
崔恒收起目光,看向郑璧月,冷声道:“所以——你们和北戎有联系?”
听到这话,郑璧月瞳孔急缩,厉喝:“你胡说什么?!”
“前线的人除了一个洛曲舒,其他都没回来,你却能将战场上的事描绘得栩栩如生,谁告诉你的?”崔恒敏锐开口,郑璧月僵住。
“崔氏本就是河西世家,崔氏的腹地的守兵刚好就是王郑两家,你父亲和王神奉当年到底商议了什么?”
郑璧月不说话,她死死盯着面前青年。
这个人每一句话都是足以让她毁家灭族的大罪,相比洛婉清的审问,她下意识更惶恐于面前人。
“你是谁?”
郑璧月忍不住开口,崔恒从摇椅上起身,站到郑璧月面前,他垂眸看她,过了许久,他抬手吩咐:“惜娘,出去等我。”
洛婉清闻言,迟疑着走出去,到了门口,她忍不住回头多看一眼。
崔恒一手背在身后,转头朝她笑笑,温和道:“关门,别害怕,我一会儿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