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雾如流星赶月般,自当空扑下,立时将坚硬如铁的火山礁岩砸出个拳眼大小的深坑。我与丧妇被这突如其来的阴袭冲开,身子失去平衡摔倒在地,浑身器物撒得到处都是。射放头灯在乱石丛中翻了几个旋子,映射着我面前十多米的范围,正因光照过于强烈,让平整石面变得惨绿高亮,阴影部分则显得无比漆黑。
在这种强光下,我已分不清那究竟是个深坑还是片黑影,正提防着它看得出神,自己的影子如打翻的水桶,向着这团漆黑汇聚过去,很快与它撞上。我已知不妙,本能地想要站起奔逃,结果却感觉双腿陷在淤泥里,一丝一毫劲都使不上。在我想要高声疾呼时,更奇的一幕紧跟着发生,我的人影被快速从脚下抽走,与那团阴影融在一起,瞬间涨大了一倍有余!
朗朗乾坤,昭昭日月,人与魑魅魍魉的区别正是有条影子,现如今不论我怎么挥手摆腿,竟丝毫找不出它来,活像个幽灵,这时我开始慌了。渐渐地,这团漆黑又有了些变化,它变得扁平起来,继而开始往四面八方延展。时隔不久,呈现出一个披头散发的人形,随着手臂肘抬起,缓缓从乱石中坐起身来,而其身板却只有常人的三分之一厚度,就像张画片!
“我的天哪,这可真是活见鬼了!”不论人见没见过鬼,当这么古怪的东西一下子出现在眼前,我感觉心脏被无形的手扼住,气息开始紊乱,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恐惧袭遍全身!
“终于来了吗?这难道就是所谓的羵羊么?”丧妇捏了捏拳头,面容肃穆地说:“我倒很想见识下,半妖之躯与地邪较量,会是怎样的情形!”
“那你倒是去啊!这鬼东西距离我就三米,而你却躲得那么远!站着说风凉话谁不会啊!”我急地手足无措,冲着她吼道:“现在我该怎么办?有什么东西能压制它?”
“能克制它的东西就一件,那就是谋害它的人,或者凶器!但你说过它似乎是死于矿难。”
“我不知它究竟是死于窒息还是被人谋害,你不是说过会好好保护我们么?快来帮忙!”说话间,这个纸片般的人形站起身背对着我,浑身黑漆麻乌,也许就是传说中的丽姬娅。
“那是对科西塔小姐说的,我又没在指你。你整天追逐着比你大许多的女性,谁知道安的什么险恶用心!我看就是为了图财害命!”丧妇说着说着浑身一震,似乎想到了什么,问:“这只羵羊正面长啥样?它是不是那个丽姬娅?”
“什么?你是说它正面?可这东西是背对着我啊!你误会了,我哪有那么卑劣!”
“闭嘴!”一丝难以察觉的惊恐浮上丧妇的脸庞,她身不由己地开始后退。而我在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心头那股惊恐也加剧了!在几天后与林锐聊起此事,他对我说起一件发生在雷音瓮大战时的往事,当时小老汉就曾提起,他年少时与人结伴去猎鸟的奇闻,也同样见过这种不论哪个方向观望全是背影的东西,它千真万确就是厉鬼!新笔趣阁
僵站着的人形闻听我提到英格拉姆,浑身打了个爆栗,将身侧转过来!这条怪影果真前后左右都是背面!它似乎发了声阴笑,猛然撒开丫子,如闪电般朝着我撞来!
“原来那是个诱饵!并不是被人为砸碎的,你给老娘爬起身来!”丧妇东张西望了一番,忽然冲着我高声疾呼,道:“将仙女天晶掷过来,动作要快!”
在她喊话的同时,人影已扑到了面前,我忙将手腕缠上背包带子架过头顶,跟着挺举步枪枪托照着那东西死命砸去,只听得噗、噗数声,如榔头拍近面粉团里,羵羊脑勺被破出三个大洞,漆黑脑袋一下暴涨了数倍,成了个平底锅,其情其景,简直是诡异至极。
此妖见自己被战术背包格挡住,趁我掷出仙女天晶的大空挡,探出阴爪当胸掏来,化为烟尘没入我躯体内。它的本意定是奔着心脏而去,而与此同时我体内也产生出一股力,与之相互纠缠,前一秒被推出,下一秒又被刺入,来来回回拉锯着。至于我的反应就像不断在触电,浑身猝痛且精神涣散,它的动作在眼前变得时断时续,逐渐陷入仿梦意识中。
倏忽之间,此物发一声长啸,猛然将身一侧丢开我,像阵疾风开始冲击丧妇。我方才悟出露娜为何要提起天晶。最早见到这块石头时,数米外散落着一滩晶体,那是被难以想象的怪力瞬间碾烂的,但在它周遭,却寻不到凹陷的深坑。而羵羊冲击我们时,也是砸出一口深坑,而实际它并未破坏石面,那是一种虚像。我先前让丧妇牵着手奔逃,被它强行分开后,老妖在我俩彼此的距离间更靠我近些。很显然,有东西在吸引它,判断下来多数就是天晶。
按照我的秉性,在脱险后理应会紧追过去援手露娜,可不知为何,我被恐惧所驾驭,一骨碌爬起身后开始夺路狂奔,只想着立即离开这片鬼地方。久而久之,我发现这种惧怕是有过体验的,那就是魔魇里途径一男一女两具腐尸对坐聊天时,我甚至不敢抬头看上一眼,手脚无力,虚汗直流,倘若僵尸像这般来去自如,估计我早已猝死在当场。
是的,这份恐惧毫无来由,就是最单纯,源自内心的恐惧。它象高速膨胀的恶性肿瘤,不到一分钟占据了整个身躯。我不敢回头,只是一味狂奔,耳旁边呼啸着掠过刀片般的寒风!
哪知我脚下生风,身后的獠吼却一轮胜过一轮的嘹亮,个中夹杂着某种似泣非泣的怪叫,羵羊与丧妇似乎正在你争我夺,追着脚步扑来。我难以理解,哪怕再是惧怕,仍转过脸去看,出现在眼帘的头一件东西,便是当空甩下的一条飞镰,正奔我天灵盖而来!我惊得一佛升天一佛涅槃,忙高举步枪去格,结果那也是道虚像,竟直直穿透过身躯,深透我的背后!
只听得数声锐音,飞镰仿佛给西瓜开了瓢,无数如爆米花般的瑰色碎物飞旋出来,锋利的晶屑削得我满脸血口!这时我才看清,自己适才狂奔逃窜,身子却在倒退,不知不觉中穿插走进丧妇与羵羊之间。那鬼东西被狂暴的丧妇斩得稀烂,化为一股妖雾在原地消失。俯身捡起地上的碎渣,那是仙女天晶!这个老女人不久前还在咒骂Krys,现在自己亲手导演将一块价值上亿的绝代宝石破成了碎片!
诶?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我暗自惊诧,直视着露娜,想问她战局如何了。可这个老女人却惊恐地左右环视,嘴角抽搐着,一脸的狰狞被扫除干净,活像个遭家暴的小姑娘。
“来了!”她狂号一声,凌空跃起八丈高,脚刚沾地便不顾一切狂奔。我伫立原地正看得一头雾水,就感觉有个疯子般的狂笑声,从火山滩涂另一头呼啸而来,其速之猛犹如开足马力的火车头,眨眼间就冲到面前!坚固异常的防刺服被一股怪力瞬间划开,洒掉在衣襟间的砂土扑哧哧洒落。很快,狂笑声又打另一边飞扑而至,羵羊只闻其声不见其踪,就像在跑一条没有边界的赛道。我被这道劲风抽得原地打了三个圈,才勉勉强强站稳脚跟,只感觉腹部奇痛,低头去看,卫衣早被撕成烂布,血珠伴随着营养充足的脂肪线泉涌般喷溅而出!
“哎哟我操,敢情这丫挺的丽姬娅开始玩阴的啦!”我再也吃不住这股灼人疼痛,整个人轰然跪倒,刚想正面抗它,怪笑声又从背后飞窜而至!此刻,我知道自己大限到了!
一蓬亮度接近核弹爆炸的白光腾起,遇着我衔着的烟嘴,在原地炸响。我被这股气浪一下子推出十数米外,浑身上下都在燃着阴火!丧妇人正缩在石墟间瑟瑟发抖,见我朝她滚来,忙跳飞出去,缺了这个肉垫,我一个硬着陆,险些崩掉两颗门牙!
“我好歹也是你的友军,就这么对待自己人么?”我顾不上恐惧,朝着她的方向怒骂道。
“你,你别靠过来!”女招待朝我连连摆手,结巴道:“我大概,大概知道它是什么了!”
羵羊怎肯容我与她慢条斯理核对,早已挟裹着阵阵妖风追来!我一口气将五只尖椒泡在周身前后掷成碎片,整个人陷在迷幻气体内。在这种又辣又酸的气雾中,人被熏得晕头转向,我闭着眼将手中步枪内散物弹倾空,自身再一度被燎原阴火所吞没!
经历过雷音瓮惨战的提灯丧妇,因吞噬了五把钥匙之一,自身被改造成了半妖,纵然在之后不久遭到末裔掏走心脏,但对雷鸟的恐惧被复制进了基因里!据说尸鬼遭上玻璃泡,比人类不幸掉入硫酸池子还惨,那种滋味只要尝过,这辈子都不愿再次经历!而与半妖体质相比,羵羊的反应就没那么大了,雷鸟效果平平,只能让它短时间靠不上来,起不了根本作用!
照这架势下去,我很快就会耗尽弹药,拿这只50年代的怨鬼丝毫办法也没有。现如今,我唯一能想到的,就是火速逃回镜灯管前,那里仍留有公羊们随手搁下的背包,可以及时补充弹药继续负隅顽抗,大概也就这么点作为了。实在不行,只能吹响鵷鶵,让逗留在外的兔子作出提示,逃将出去喘匀气,再来设法斗它!
设想虽美满,但现实却很骨感,弹药的消耗远比我想像快得多,须叟之间,我只剩得手枪防身,武装带、步枪成了累赘全数丢卸一边。我擎着小刀猛力刺透舌幔,再往下一旋,将舌尖割成蛇信,想要迫出救过我多次的猫血枷锁,结果除了失望仍是失望!整个过程中,丧妇只管独自站得远远,漠然地望着我,不知究竟在想些什么。
这该死的,提灯丧妇本就是世界之子的打手,原本出力死斗乃是老娘们的事,现在反倒摆烂看起白戏来,我反倒成了她的肉盾!还有天理吗?还有王法吗?见自己转瞬间成了个血人,双臂布满燎泡和血肿,显然已不再幻想能治住它,于是拼出一口气,决定祸水东引,让露娜去接盘应对。总之我必须退了,再不速走必将被它缠死在涡地,再无其他可想。
见那披头散发的脑勺直奔我面门而来,我蓄足舌尖血,混合着浓痰吐出去,启料老妖大骇,像被无形线绳牵引,一下子被拖回大裂谷根部。我手脚并用滚翻到露娜背后,浑身瑟瑟发抖。刚要伸手推她去迎击,无力的腕子却被擒住,老娘们眼中闪过一丝狡黠,闷声不响拉着我朝着某个方向狂奔而去!
我被她的举止搞糊涂了,这是要干嘛?见自己离镜灯堆越发远了,我开始拼命挣扎,高声质问她是不是脑袋被巨妖打坏了?女招待阴沉着脸,将手朝上一指,要我去看。
“黑漆漆一片,我又不是半妖能看得见什么?打架的事全推给老子,你是歇够了,放手!”
“诶?是啊,我把这茬给忘了。”她朝我露了个狰狞的惨笑,依旧指着半空,低语道:“在我们头顶,飘着不知哪进来的七只阴胄,既然它们都是差不多的妖魂,没准能替咱们缠住丽姬娅,争取些宝贵时间。事实上,不论魂镰他们准备下什么大棋,咱们都必须放野火烧了那具山狩尸骨,将他们逼回现实来!这是因为,你的时间只剩下不到一分钟了!”
“你丫这是刚拖我出厕所,又将我踹粪坑里去啊!”不论羵羊还是阴胄,都棘手万分,且先不谈那些毫无技术含量的屁话,哪个强哪个不强,倘若人家丽姬娅压根不上当,咱们这种行为,就是自寻死路!如果排除掉偶然性,万一人两家偏偏是亲密战友,你说怎么办?
不过,我恐怕是吃不上后悔药了,自打被她拧住手狂奔,方向盘便端在女招待手里。事态有些超乎我想像,羵羊也许是种很愚昧的东西,它发现我们越逃越远,开始啸叫着紧追而来!与此同时,头顶的阴胄也在虎视眈眈盯着我们,你、我、他三方全往一个方向赶,这锅大杂烩不成也得成。很快,丽姬娅如一只凤凰扑进老鹰堆,或者是一只野兔跳入老鼠窝,总之哪种形容都成,这两伙妖魂瞬间翻了天,挤在一处厮斗起来,互不相让!
丧妇见阴谋达成,脚步一拐带同我朝着山狩骨骸而去,同时道出不到一分钟的真正含义。
我之所以不受妖龙卷袭扰的缘故,是因被扎了象筋,它只能剥除人五感很短一段时间,其原理就像妖妇们在变得极度狂暴后,很快就将迎来极度衰竭那样。我自身的感触倘若回来,会比起之前呈百倍扩涨!到那时,我绝对会被活生生吓成神经病。而象筋这种东西,却不能再度使用,它需要一段真空期,丧妇们是几小时,常人是半天,这就是她急着放火的道理。
当见她拖起一旁的汽油桶浇灌时,我及时喊停,事实证明,前一次魂镰等人同样做过,但将自己玩到异世界去了,很显然不奏效。廓毂这种植物,用火去烧就会炸开,那是浓雾般的东西,只会扩散的范围越来越大。这堆焦骨我忍它很久了,早就想拼出一条命给它踩得稀烂,然而却不能意气用事,那样发泄之下,只会将事态变得越发严峻。
“那你说,该怎么施以焚礼?啰里八嗦的,要不换你来!”她气急败坏地将汽油桶往我脚下一甩,打算彻底撂挑子了。见我气定神闲,不由侧过脸来,问:“你已有对策了吗?”
我颔首微笑,指了指几十米外的一堆背包。想要彻底荡平骨骸,却也不难,但绝不能泼油去烧。既要将它焚成白炭,又不让廓毂腾起,唯一的办法就是在燃烧的同时,迅速抽干这块区域的空气。这种事以一个乡下酒馆当营生的老妇女,怎可能理解得了?它必须是动手能力强,又有基础物理常识的人才可办到。现如今这片涡地,只有我有计图它。
为验证方式方法是否可行,咱俩挑了散出去的一堆焦黄骨骸做实验,。我将两只玻璃泡摆在骨头两端,又继续在外围摆了四个,然后邀丧妇退到百米之外,捡起把Ar-15上足霹雳火。伴随子弹出膛,稳准狠射爆雷鸟,飞旋的破片轰碎了对角线一只玻璃泡,将这堆尸骸照了个通透,压缩气体遇火则燃,又立即烧爆外围四只。现场情形,你可想而知。
雷鸟中的气体发出高爆需要消耗大量氧气,那些蒲公英还未来得及绽放,就被大火吞噬,同一处沙砾地接连遭上六团蘑菇云,我哪怕背过身去也在惨白光亮中瑟瑟发抖,至于妖妇,则口吐白沫歪倒在地。远处恶斗的一群老妖,也被震惶在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