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臣只是自保,别无他意。陛下明鉴!”
赵竑心头一惊,跪了下来,磕头而拜。
当不了太子,即便是贵为亲王,还不是被史弥远任意揉捏。要么贵为天子,要么远走他乡,避开史弥远的势力范围,保得一条性命。
“赵竑,高处不胜寒。一旦德不配位,那就是祸国殃民。”
赵扩看着前方,轻声说道,似乎喃喃自语。
片刻,他才看向了赵竑,目光炯炯。
“赵竑,对你来说,储君之位真的那么重要吗?”
真的那么重要?
真的很重要!要命的重要!
“陛下,臣想储君之位,一来避祸,二来是为了大宋天下。正如陛下所说,高处不胜寒。臣还想说的是,欲戴其冠,必承其重,君王并不是权力、也不是荣华富贵,更多的是责任,富国强兵的责任,百姓过上好日子的责任,挽救大宋朝廷的责任,恢复旧日山河的责任。”
赵竑跪在地上,正色说道。
“鞑靼兵强马壮,无坚不摧,所过皆为残破。我大宋尽为膏腴之地,繁华富饶,鞑靼早已垂涎三尺。不出十年,鞑靼必灭夏亡金,我大宋和鞑靼之间,必有一场场恶战。若不早些厉兵秣马,恐怕到时真有亡国之祸!”
赵竑说完,重重磕头。他抬起头来,赵扩和他的目光对视。
终于,赵竑眼睛正要眨时,赵扩才移开目光,轻轻摆了摆手。
“起来说话吧。”
赵竑的话,说的义正言辞,让他一时语塞。
君弱相强,处处掣肘,他真不知道,怎样来回答赵竑。
赵竑爬了起来,站到一旁,垂手肃立。
“即便你当了太子,又能如何?本朝太子权弱势微,难以左右朝堂。皇后和你一时难以调和。你性格太过耿介,得罪了多少人。朕一想起这事,打坐都不能心安。”
赵扩摇了摇头,无奈地苦笑一声。
他的脸上,终于有了些表情。
朝堂上敢怼天怼地,口无遮拦,史弥远都不放过,太过刚猛倔强。
可以说,朝中大臣,能得罪的人,不能得罪的人,都被赵竑得罪了。
“陛下,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臣知以前年少轻狂,得罪了许多人。但若是继续任史弥远把持朝政,任人唯亲,朝政必会日益衰落。到时鞑靼铁骑南下,攻城略地,百姓水深火热。这又岂是陛下愿意看到?”
赵竑继续“危言耸听”。对于这些生于深宫的君王们来说,只有加大恐吓和灌输末世危机,才能让他们慎重一些,更有勇气一些,做出选择。
当然,也有可能让赵扩降罪于他,甚至罢了他的太子。但事已至此,只能拼一下了。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说的好!”
赵扩点点头,随即颤声问了起来。
“那个……鞑靼,真有那么……可怕吗?”
鞑靼大军兵锋正盛,把金人都赶到了黄河以南,河东河北山东满目疮痍,百里无人烟。
要是鞑靼大军南下,大宋岂不是……
这个时候,他不由得想起蒙古军中僧人专挖皇陵、拿君王头骨做饮具的事来。
“陛下,鞑靼和金人交战,整个河北、山西,千里无人烟,尸骨遍野。如果鞑靼南下,我大宋朝廷的命运如何,百姓的命运如何,我大宋皇室的命运如何?难道也要血流成河、尸积如山?难道我大宋皇室,也要被诛戮殆尽吗?大宋君王的王骸,也要被制成酒具吗?”
赵竑看赵扩面色发白,趁热打铁说了出来。
深宫高墙、锦绣文章里熏陶长大的大宋官家,应该不会那么坚挺吧。
“一派胡言!危言耸听!”
果然,赵竑的话语,让一直镇定自若的赵扩,脸上终于变了颜色。
血流成河、尸积如山,诛戮殆尽,这难道就是大宋将来的命运吗?
还要将大宋君王的王骸制成酒具,死后不得安生。
这似乎也太……残忍了吧。
“陛下,非是危言耸听,而是据实分析。鞑靼以杀戮为天理,杀戮越多,反而会被视为英雄,和我大宋迥然不同。但绝大多数朝臣和国人对鞑靼一无所知,这便是祸端!”
赵竑下了狠心,毫不退缩。
这个时候,他要是不加把火,恐怕他的命运,会和历史上一样,被剥夺了皇子之位不说,最后被逼自尽。
赵扩,大宋官家,他的“父皇”,或许是他唯一的依靠了。
“若是赵贵诚继位,感其拥戴之恩,他必尊史弥远为相,任其把持朝政,因循守旧,大宋日益衰弱,到时候只能任人宰割。值此动荡之时,不是要守成之君,而是要大魄力、大智慧之人,否则,大宋危矣!”
赵竑郑重其事说了出来。
他说的是历史,没有任何的夸张。南宋就是在史弥远治下,一路滑坡,惯性之下,积重难返,最终从崖山滑落,尸骨无存。
“赵贵诚?你下去吧!朕自有决断!”
赵扩脸色难看,轻声呵斥,往日的镇定自若荡然无存。
他脸色难看,看也不看赵竑,叫过宦官,推着自己离开。
“臣鲁莽!臣告退!”
赵竑毕恭毕敬,肃拜一礼。
“回去做好你的火器勾当,不要胡思乱想,给朕老老实实的,不要再生祸事!”
赵扩头也不回,轻声叮嘱了一句。
“朕已经下旨召真德秀回归中枢,让他好好教教你,怎么样修身养性,韬光养晦吧。”
“臣谢朕教诲!”
赵竑又是肃拜一礼。
能让心如止水的赵扩心烦意乱,看来,自己的话,戳中了赵扩的痛处。
末世危机?还是头骸做酒具?
难道说,就是因为这几句话,才让赵扩暴走吗?
真德秀终于要回朝,这似乎是自己百般努力下的一颗胜利果实,值得庆幸。
万般努力之下,蝴蝶终于展翅。至于将来的结局如何,只有继续横冲直撞,拭目以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