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叔,六堂弟敏哥已十四岁,算是立住了。便是没了你,四房也不至于败落了去。”风淡云轻的如同在说今天天气怎么样。
“我是你四叔!”裴延眼角微睁,不敢置信。
裴慎冷声道:“你若不是我四叔,今日我也不至于来劝你。”
夤夜疾驰百余里而归,只为处理此等男欢女爱的阴私之事。裴慎面上不显,实则心中已是不耐烦至极。
裴延见他眉间隐有不耐,心中难免发怵。这侄子位高权重,年仅二十出头已是四品高官,而他迄今不过是个工部员外郎罢了。
裴延觍着脸讪笑:“守恂,这、这也不怪我,置个外室罢了,哪个男人没点风流韵事,是你四婶拈酸吃醋,太过不贤。”
“你寻花问柳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可夫妻俩成日里闹腾的府中上下不得安宁。四叔,正所谓堂前教子,枕边教妻,你若教不好她,我便书信一封,请父亲以族长之责,代你休妻。”
休妻!!裴延连连摇头:“别别别!守恂,有话好好说,好好说。”那疯婆子虽不甚贤良,却也为他生育了一儿一女。况他只有这点骨血,一旦休妻,两个孩子的婚事都完了。
看来裴延尚未被脂粉女色熏晕了脑袋。裴慎只冷声道:“我给你三条路走。管好你的裤腰带,管好四婶,再不然我请父亲替你休妻。”
“管管管。”裴延急忙道:“我必定管好她。”
裴慎定定看他两眼,突然叹息:“四叔,我前些日子警告过你一次,你那时也是这么说的。”
裴延讪笑,前几日裴慎叫他不要再寻花问柳,他原以为是借此警告他不要歪缠沁芳,便消停了几日,没想到裴慎是真要他管好那疯婆子:“这次、这次我肯定管好她。”
“好,四叔,我丑话说在前头,事不过三,再有一次我便不客气了。”
陈松墨会意,给裴延解绑。
解了绑,这事便过去了,裴慎起身,正欲唤人将裴延送回国公府,谁知裴延冷哼两声,想起林秉忠和沁芳,顿时恨得牙根痒痒:“守恂,你且小心些,那沁芳可是个淫.妇,与你身边的林秉忠勾三搭四、不干不净的,当心哪一日两人勾连,将你蒙了去!”
裴慎忽而驻足,转身看他。
灯芯哔剥两声,暖黄的烛火摇曳,映照得裴慎神色明明灭灭。
“你说什么?”裴慎阴沉道。
裴延一时胆寒,被他盯得后背俱是白毛汗,可他是长辈,裴慎总不至于对他做什么吧。
思及至此,又想起今日受此奇耻大辱,裴延鼓起勇气道:“那沁芳先勾引我,又引诱林秉忠,实在水性杨花!”
裴慎分明是冷着脸的,却突然笑了笑,温声道:“四叔,你且说说沁芳是如何引诱你的?”
裴延微怔,他原就是个浪荡子,如今叔侄二人夜谈女色,叫裴延难得生出一点得意之色,裴慎这般位高权重之人,竟也有求教他的时候。又想借此与这侄儿拉近了距离,便难免滔滔不绝起来。
只见裴延捻起胡须,故作正经道:“她见了我便故意撞我身上,又说要来我伺候我,还说我向你讨要恐坏了名声,不如她自荐去老太太那里,我再去问老太太讨来。”
一旁的陈松墨只恨不得死死捂住耳朵,不敢去看自家爷的脸色。
裴慎面色不变,只一双眼睛森森如刀,像是夜霜未去,寒露未消,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他温声开口道:“还有吗?四叔。”
裴延意味深长地笑了两声,轻抚胡须,故作姿态道:“她唤我郎君,又拉我去假山石里,说要鸳鸯交颈,共度良宵。”
裴慎看了他一会儿,见他说完了,平静吩咐道:“陈松墨,套车,送四叔回国公府。”
裴延便略有些得色,复又说了几句,什么“守恂可愿割爱”、“沁芳浮花浪蕊”、“且叫她今后唤我檀郎”云云。
只可怜陈松墨,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一声,肃立在裴慎身侧,目送着裴延远去。
此时天上一轮弯月,稀疏三两星子,皑皑蟾光照在庭院青石板上,映出满地的白雪霜色。
裴慎立在院中,赏了会儿月中夜景,心平气和道:“我记得,亲卫刘续出自松江,似是打行青手出身?”
陈松墨一时愕然。松江一地盛行打行青手。这些人最擅长打人。专打人胸、腰、腹等部位,技艺精湛,极为讲究,要挨打者几月后死,便决不会早上一星半点。
见陈松墨点头,裴慎淡淡道:“待我调令下来,离开京都再动手罢。”
陈松墨应了一声,不说话了。
裴慎这才出了庭院,翻身骑上黄骠马,扬起碧玉兽炳藤马鞭,径自往国公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