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赵秘书从中联络,警察来的很快,一男一女两名警察,看年纪都是三四十岁左右,态度都很和善。
因为姜姜的精神状态还是很不稳定,且对男性有一种本能的抗拒和排斥,所以问话的主要是那名女警。
“9月3日的下午,也就是昨天下午,你跟着梁某一起去了他位于文心小区四单元三楼的一间出租屋,对吗?”
姜姜听见这话,下意识地握紧了纪絮桉的手,她侧眸看了纪絮桉一眼,对方正用温和中带着鼓励的眼神看着她,眼里没有一丝一缕的责备,姜姜这才放松下来,轻轻点了点头。
“当时,梁某是怎么跟你说的呢?”女警尽量放缓了自己的语调。
姜姜虽然有些抗拒回想当时的细节,但面对警察的询问,她的言语却并不混乱,逻辑也还算清晰。
只不过她每说几句,就要转头看一眼纪絮桉,得到对方的肯定之后,才会继续说下去。
“他跟我说,他前一天晚上吃完饭回学校的时候,在路边捡了一只流浪猫。他想给猫咪找个领养人,我有点心动,所以想着跟他一起去看看。”
女警点了点头,“那你为什么会选择相信他说的话呢?”
“他给我看过猫咪的照片,而且前一天晚上我们在同一家火锅店吃饭,当时我在洗手间碰见了他,他还关心我,让我早点回家。”姜姜说着,眼神无意识地避开了纪絮桉的视线,她的肩膀不易察觉地轻颤了两下,精神似乎很紧张。
纪絮桉心知肚明,姜姜是在担心,自己会因此责怪她太傻,轻易就相信了别人的鬼话。
有外人在,纪絮桉也不好出声安慰姜姜,她只是坐得离姜姜更近了一些,同姜姜十指紧扣的手动了动,指腹轻抚了两下姜姜的手背。
姜姜似乎感觉到了纪絮桉无声的安慰,她的身体顿时不再过分紧绷,用湿漉漉的眼眸偷瞄纪絮桉一眼之后,姜姜舔了舔干涩的唇肉,又继续说道:“当天晚上他还替我跟我的朋友付了饭钱,所以第二天上午,我特意去学校找他,当面对他道谢。”
女警再次点头,事发之后她们检查了梁君生的手机,微信里面确实有一笔转给相关火锅店的费用。
然后她们也询问过火锅店的工作人员,以及跟姜姜一起吃饭的其他几名女生,大家的说辞基本都是一致的,种种证据可以看出姜姜并没有说谎。
“所以就是在见面的时候,他跟你说起了猫的事情,对吗?”
姜姜嗯了一声,“昨天见面之后我们就加了联系方式,他还给我发过小猫的照片。”
说到这里,姜姜忽然停了下来,她有点犹豫,但面对警察询问的目光,姜姜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我想过找朋友跟我一起去,但是她没空。所以最后就只有我跟梁君生上了楼,司机在楼下等我们。”
提到梁君生的名字,姜姜的呼吸忽然急促起来,眼里流露出了明显的害怕和怨恨。
两名警察还没有反应过来,纪絮
桉便已经伸手轻拍了拍姜姜的肩膀,“没事的,别怕,他已经没法再伤害你了。”
她知道姜姜口中那个没时间陪她一起去的朋友是谁,早上纪絮桉才赶到医院,纪荷鸢就红着眼睛跟她说明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纪絮桉没有责怪纪荷鸢,毕竟纪荷鸢拒绝姜姜的时候,并不知道之后会发生些什么。
且纪荷鸢也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子,就算她当时在场,也不一定能够阻止得了梁君生,更大的可能只是多一名受害者罢了。
纪絮桉不怪纪荷鸢,但不意味着她不迁怒郑粥粥。
联想到上一次姜姜说,郑粥粥似乎对她抱有敌意,以及之后调查到的郑粥粥的近况,纪絮桉的脑海中忽然多了一个猜测。
郑粥粥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她前脚拖住纪荷鸢不让她离开,后脚姜姜就出了事,真的只是巧合吗?
但资料里显示,郑粥粥的确不认识梁君生,所以纪絮桉也只是猜测,并没有实际的证据。
在纪絮桉的低声安抚之下,姜姜重新冷静下来,“上楼的时候,楼道里面太安静了,我有点害怕,梁君生就开始跟我聊天。”
“他都跟你说了些什么?”女警又问。
“说每一层楼住的都是些什么样的人,他对整栋楼的住户都很了解。”
这一点也从守门大爷那里得到了证实。
在文心小区的住户嘴里,梁君生就是个踏实本分的好孩子,脸上总是笑吟吟的,从没见过他发火,跟周围的邻居都相处得很好。
所以出了这样的事情之后,大家都不敢相信。
“你们上楼之后呢?”
最黑暗的记忆来了,姜姜闭了闭眼睛,脸色明显难看了起来,她的脸颊毫无血色,整个人都透着脆弱和迷茫。
“你别怕,慢慢说,能想起什么就说什么。”警察安慰道。
姜姜忍不住用力收紧手指,死死地抓住了纪絮桉的手,纪絮桉面不改色,甚至还主动把自己的手塞进她的指缝里。
“他让我走在前面,还让我去推开卧室的门,我察觉到了不对劲,想转身往外走,但是他,他捂住了我的嘴巴,不让我发出喊叫……”
姜姜说不下去了,她的情绪突然失控,泛红的眼里快速凝结起了泪水,表情茫然地捂着自己的脑袋。
警察赶紧出声安慰,担心她在激动之下会伤害到自己。
但姜姜没有大喊大叫,更没有做出任何自残的行为,她只低着头默默地垂泪。
纪絮桉见状倏地站起身来,她神色冷淡,语气虽然没有一丝起伏,却仍然能让人清楚地感受到她压抑的心情。
“姜姜身体不舒服,恐怕没办法再继续配合做笔录了,剩下的等她身体好一些之后再说吧。”
两名警察也知道她说的是事实,受害者的精神已经濒临崩溃,再问下去估计也得不到多少有用的信息,她们又关心了几句,随后便站起身来道别,收拾东西离开了病房。
等人都走了之后,纪絮桉才低头看向姜姜,温声道:“没事了,人都已经走了。”
“是我不好,不该让她们过来的。”
姜姜扬起脖颈看着纪絮桉,那瓣柔软的下唇肉已经被她咬得充血发红,上面还残留着一道浅浅的牙印。
她泪眼朦胧,惶恐不安地抓住了纪絮桉的衣袖,边抽泣边小心翼翼地问,“姐姐,我是不是太没用了?”
其实姜姜也不想表现得这么脆弱,但这种能得到纪絮桉心软的机会并不多,且姜姜知道,自己现在越可怜,将来梁君生的下场就会越凄惨。
况且,要是她骤然遭受到了那样的对待,反而还风平浪静,纪絮桉说不定立马就会察觉到不对劲。
姜姜从来不敢小看纪絮桉的敏锐力,哪怕是她有一点点的细节表现不对,都有可能被纪絮桉看出她的破绽。
姜姜只能用眼泪去打消纪絮桉的怀疑。
而且来到这边之后,她新学会了一个道理,会哭的孩子才有糖吃。
现在天时地利人和,她再怎么作纪絮桉都不会不耐烦,反而还会更加心疼她,姜姜想,那她为什么不放肆一些呢?
果然,纪絮桉听见这话之后,只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随后便将自己的手放在了姜姜的头顶。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纪絮桉发现姜姜似乎很喜欢这样的肢体接触,当她把手放上去之后,姜姜的身体先是一僵,而后对方紧绷的神经明显放轻松不少。
“我不知道,我也很想配合,但是我只要一想到当时的画面,脑子里就很乱。”姜姜吸了吸鼻子。
或许是因为纪絮桉的态度太过温和包容,姜姜犹豫一会儿之后,竟开始尝试着对她诉说心里话。
“姐姐,我很害怕,别人会不会用异样的眼光看我?”她仰头望着纪絮桉,连眼神都透着股小心翼翼,“大家会不会觉得是我活该,谁让我一点儿防人之心都没有。”
纪絮桉垂眸对上她的视线,其实她的语气算不上多温柔,但就是有种莫名的力量,让人感觉很有信服力。
“难道只有足够完美的受害者才能被称为受害者,才能得到大家的怜惜和同情吗?”
“只有不清醒的人才会把错误怪在受害者头上,当一个人想要犯错的时候,无论条件多么艰苦恶劣,他都会努力去克服。”
“所有的外在因素都只是罪犯为自己找的理由罢了,真正的原因只在于他的心底产生了邪念。”
“当一个人的大脑被欲望控制的时候,他就已经不算是人了,畜牲犯下的错误,跟被它伤害的人类有什么关系?”
纪絮桉轻柔地抚摸着姜姜的长发,她语调里的安抚意味太浓,好似在姜姜的心口上卷起了一阵和煦的春风,让姜姜原本紧张不安的心情慢慢平息了下来。
“姜姜,这件事的起因从来不是因为你不够谨慎,你只是单纯地选择了相信一个在外评价很好的老同学罢了。”
“当时司机就在楼下,小区
里还有其他住户,谁能想到梁君生会如此大胆?”
“他把你当成可以下手的目标,利用你的善心来满足自己的欲望,就算不是这次也会有下一次,你又能躲过多少次呢?”
“如果梁君生没有邪念,那么昨天你就只是去看了一只可怜的小猫,所以这件事发生与否的决定因素从来不在你去不去楼上,而是在于梁君生会不会对你下手。”
纪絮桉的声音不咸不淡,“路边冲出一条毒蛇咬了你一口,难不成你还要怪自己不该走那条路吗?”
“可是路修在那里就是让人走的,你怎么会知道草丛里还藏着一条毒蛇呢?”
姜姜好像被纪絮桉说服了,她愣愣地看了纪絮桉半晌,忽然张开手臂一把抱住了纪絮桉的腰肢。
“姐姐!”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似有千言万语堵在喉咙里,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叫着纪絮桉。
在遭受到伤害之后,来自亲近之人的包容和理解,是最有效的让人尽快放下防备,走出心理阴影的一种方式。
姜姜害怕见外人,是因为她担心别人会因此指责她,质问她。
她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亲人的鼓励和安慰,但姜姜的亲人已经不在了,她能信任的人只有纪絮桉,她只能依靠纪絮桉,从纪絮桉那里获得足够多的温柔和包容。
“不要再责怪自己。”
纪絮桉被她抱住之后,下意识绷紧了身体,但她没有推开姜姜,而是继续说道:“其他人没有经历过你的痛苦,所以她们没有资格评价你,你明白吗?”
姜姜用力点了点头,她将自己的脑袋埋在纪絮桉的腰间,脸颊紧贴着纪絮桉的腰腹,不肯抬起头来。
滚烫的泪珠打湿了纪絮桉的白色衬衫,轻薄的布料吸饱水分之后,湿漉漉地贴在纪絮桉身上,那股凉意让纪絮桉的腰肢更加僵硬。
她知道姜姜没有别的意思,她只是把自己当成可以依靠的存在罢了,这个拥抱也并不含任何旖旎意味,但纪絮桉仍有些不自在。
太近了。
自从成年之后,纪絮桉就没有跟别人靠得这么近过,她内心的防备让她本能地排斥别人的靠近,所以很多事她都亲力亲为,宁愿自己辛苦一些,也不想跟别人有太过亲密的接触。
但姜姜不同,姜姜是被她视作妹妹的存在,纪絮桉不讨厌姜姜的拥抱,她只是不习惯而已。
纪絮桉尽力说服自己,但仍然久久难以放松,幸好她这一点微妙的不自在并没有被姜姜发现,不然姜姜可能又会产生误解。
哭过一场之后,姜姜累得昏昏欲睡。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频繁地掉过眼泪了,从昨天到现在,姜姜哭了好多次,这也导致她的眼皮一直都是肿的,眼尾的潮红就没消下去过。
纪絮桉见姜姜困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还固执地抱着自己不肯撒手,于是放柔了声线轻哄道:
“睡吧,我不走。”
姜姜这才慢慢松开了手,
“对不起姐姐。()”
她揉了揉酸涩的眼睛,语气低落,“我把你的工作都给耽误了。?()?『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她还记得纪絮桉说过自己要出差四天,现在明显是提前赶了回来。
“不耽误,M国那边有人负责,我不在也没关系。”纪絮桉说,“有事他们会联系我,很多事情线上也能解决。”
姜姜这才勉强放下心来,她被纪絮桉哄着又重新躺回了被窝里,纪絮桉替她掖好被角,“睡吧。”
姜姜整个人陷进被窝里面,她的下半张脸藏在被子下面,只露出一双红红的眼睛,就这么默默地看着纪絮桉,直到眼皮越来越重,最后抵挡不住睡意,沉沉地睡了过去。
等姜姜睡着之后,纪絮桉才舒了口气,起身走到窗边,给纪荷鸢回了一通电话。
电话才一接通,纪荷鸢就急切地问道:“姐,谢姜姜醒了吗?”
“刚才醒来吃了些东西,现在又睡着了。”
纪荷鸢重重地松了口气,“那就好。”
她顿了两秒,“我……我想来医院看看谢姜姜,可以吗?”
不等纪絮桉说话,纪荷鸢又赶紧添了一句,“还有我室友,她们也很担心谢姜姜。”
纪絮桉没说行还是不行,“等她醒了之后,我帮你问问。”
能得到这样的答复,纪荷鸢已经很满意了,她知道她姐没有要怪她的意思,但纪荷鸢很害怕姜姜会因此恨上她。
她想当面跟谢姜姜说句对不起。
电话挂断,纪絮桉转而又打给了赵秘书,交代完一些工作上的事情之后,她问起了猫咪的情况。
“猫咪没有什么大问题,只是营养不良,所以有些瘦弱,好好养一段时间就没事了。”赵秘书回答道。
“嗯。”纪絮桉的语气听不出喜怒,“你让人多准备一些养猫要用到的东西,全都送到星月湾的公寓里。”
看来她是准备要收养这只命途坎坷的小猫了。
赵秘书露出了一个笑容,“好的纪总,您放心,我会尽快安排人送过去的。”
“对了。”赵秘书放轻了声音,“纪总,谢小姐的情况还好吗?”
纪絮桉疲倦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她的情绪很敏感,暂时还离不开人。”
这意思就是,身体上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赵秘书放下心来,又问,“老太太那边,需要告诉她实情吗?”
“暂时先不急,等我问一问姜姜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