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最后看一眼周觅,无声地甩开了那只曾经给他过力量现在却只让人觉得恶心的手,头也不回地离去。
身后响起了急躁的吵闹声。
但江逆一点都不在乎,一次都没回头。
在来到电梯前后,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直到康季珠悠悠闲闲地靠近而来,才开口问: "你是不是什么都知道?"
康季珠没有应声。
江逆不在乎,又自言自语似的道:“你也知道我喜欢男人?”康季珠仍然沉默。江逆于是静了静,一边自顾自点头,一边低语道: "……原来你说的是真的。"
原来那个时候,康季珠并不是随意调侃。原来周觅真的是他的初恋。可他从未意识到这一点,茫茫然然地过了这么多年。
而如今,明明他都已经无知地过了这么多年,却偏偏在死后以如此惨烈的情况意识到了这一点。……还不如不知道。
如果不知道,那该多好啊。
电梯门开了,江逆踏了进去。
不等白发青年进来,他便按下了电梯
门。他如今的身体情况,两人之前早有明说,离开康季珠,江逆只有不到三日就魂飞魄散这一个下
场。
可江逆没有要求跟上,康季珠也没有进门。
两人只隔着三步的距离不远不近地互相对视了一眼。这一眼过后,江逆独自离去。康季珠不置可否,手伸进衣兜,又往嘴里塞了两颗刚才顺来的樱桃。
樱桃汁水浓厚,透着甜意。
背后公寓里的吵闹声里,却多出了一对互相指责的怨侣。怨侣中间,还夹着一块已经摔破的灵石。
那块灵石,想来应该来得颇不容易,确实有灵气聚集,是个不小的灵物。可那灵气少的只够糊弄普通人,又怎么能撼动得了江逆这种程度的灵魂?
康季珠走了几步,来到公寓楼的窗口,自高空向下俯视,恰好看到江逆走出大厦的身影。那身影不知是因为距离还是因为角度,看着格外的渺小。
白发青年望着他,用手撑住下巴,不见同情,不见怜悯,只有一声哼笑。
康季珠道, "绝望吗?若这也是沧海一粟,又该如何。"
深夜。
H市鑫然高级疗养院。
前台多了一个失魂落魄面如金纸的来客。
江逆坐在等候区内一动不动,一直到医护人员通知他可以进门,他都像是一具真正的尸体一般毫无反应。
这一夜,他像游魂一般漫无目的地游荡了太久。直到自己仅存的意识都快被抽干,才最终来到了这里。他比谁都清楚,现在早已不是探访的时间。可他无处可去。
疗养院是他母亲所在的地方,除了这里,他不知道什么地方还能容纳他,让他度过这最后的一夜。
跟着医护人员缓缓进了门,走到一半,江逆便遣散了护工,自己一个人去寻母亲的病房。这个时间,母亲早就已经睡了,他也无意着人叫醒,进门以后,也不开灯,只静静在母亲的床前坐下来。
月色并不明亮,窗外的路灯打进来,屋子里格外的静,江母的面容也格外的温和平静。江逆原本只打算看她一眼,可看着看着,泪水便无声的溢了出来。
他的母亲。
清瘦、久经病痛、命不久矣的母亲。他本该好好地陪着母亲走过最后一程,现在却要走在母亲的前面。
做人做到众叛亲离,就连做儿子都做到如此狼狈不堪,他应该何其地自惭形秽。偏偏更可笑的是,即便到了现在,哪怕已经被所有人拒绝抛弃,他都还试图在母亲身上寻求一丝
温暖,一丝慰藉。
他还在活着,他还想活着。
"妈……"江逆唤着,握住了母亲的手。
在周觅面前,他尚且能撑出一副强硬之态,可唯独在这里,江逆剥开了所有的外壳,露出了最最脆弱不堪的一面。
就在这时,江母的手轻轻移动,人也睁开了眼睛。江逆躲闪不及,脸上还有泪水,急忙下意识去擦,不想被母亲看到。
可还没等他找到合适的借口,抑或是想好要如何告知母亲自己即将逝去的消息,江母已经在看到他的瞬间,微微眯起眼睛确认道: "江逆?"
江逆应道:“是我。”
江母勉强笑了笑,在那笑容之中,整个房间,整个走廊,整个楼层,都忽然之间溢出了黑洞洞、无穷无尽的心声。
他深爱着的母亲道: 【江逆。】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