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桐院内,姜瑶看着青雀跟叽喳的鸟儿一样,一会儿喊着仙绘坊送来的衣裳,一边又问红玉,夫人送来的头面在哪儿。
她有点头疼。
懒洋洋坐到妆台边。
天…
恩。
蒙蒙亮。
谁家好人起得比鸡还早啊。
她半耷拉着睫毛,支着下颔猫春。
红玉过来,一眼就见到穿着素白中衣的姜娘子半靠不靠地坐在妆台边,盈润玉洁的一截臂弯懒懒垂着,青葱似的指尖露在袖外,也说不清是那中衣更洁,还是她皮肤更白。
她轻巧走过去,对着姜娘子说了句:“娘子,起来擦把脸。”
说着话,声音便柔下来。
红玉自己也说不清,为何这几日对着娘子下来,那颗心就软了,好似对着她,连话都不舍得重似的——
这在之前,明明她只恨不得离远些,再远些。
她还注意到,青雀也不再提要找老子娘想办法调走的事儿了。
只觉这姜娘子啊,是真有些变了。
明明还是那般娇蛮,可却娇蛮得恰到好处,只让人觉得可亲可爱,只恨不得将那颗心捧给她似的。
她也不折腾人了。
只是大多数时候都懒洋洋的,除了有时候会逗逗张牙舞爪的小四郎君外,大多数时候都猫秋桐院里,懒得动弹。
姜瑶哪里知道红玉这老母亲心态,只“嗯嗯”
地点了头,任红玉拿着热巾子给她捂脸,等那阵睡意过去,才起身,去盥洗架那边拿了鬃毛梳沾了细盐漱口,再洗手,净脸。
这一通下来,睡意才褪去。
吃食早端来了,姜瑶在青雀的催促下,慢悠悠吃完一碟子细粳米粥,国公府的厨子也不知是哪儿来的,那小菜做得清脆爽口,黄芽儿菜、细春卷儿,还有红豆米圆糯滋,姜瑶吃得一本满足,眼儿弯弯。
青雀却在一旁急得要跳崖。
那可是春日宴啊。
哪家贵女不是一大早起来便打扮,务必要艳压群芳,好在宴上挑一门可心的夫婿——偏就姜娘子不上心,先是嫌她吵她睡什么“美容觉”
了,又是说吃得好才能让人看了幸福云云…
“青雀啊,你家娘子教你个乖,心急啊,吃不了热豆腐。”
姜瑶站到熏炉前。
昨日仙绘坊送来的石榴红十二破间裙就挂在那,经过一夜,已染上了一层淡淡的苦玫瑰香气——
这也是姜瑶特意去库房挑的。
当时库房的人还挺诧异,说:“贵人们的香,可都是自己亲制的,娘子若不会,也可去城内的织香阁定,只是,织香阁内的香人人都可配得,失之清雅,过于流俗。”
还说:“若娘子不愿去织香阁,倒是可去问一问夫人身边的肖嬷嬷,肖嬷嬷那当存有夫人的好香,夫人的香,可都是二郎君调的。”
姜瑶自然不愿意配人人都配得的大众香。
于是,亲去找了肖嬷嬷。
她现在还记得肖嬷嬷当时的眼神,大约是:你这小娘子怎这般厚的脸皮?居然敢来蹭夫人的香?
姜瑶才不管,肖嬷嬷僵着一张脸,愣是在长公主的眼神下,去取了一沓子香粉匣来让她挑。
每一个香粉匣就拇指节大小,可香气各种,确然好闻。
姜瑶甚至在里面,还找到了在楚昭身上闻到的那一种。
当时肖嬷嬷便如临大敌,捂了那匣子冰魄冷梅香,一副她仿佛要借着这香亵渎她家那冷郎君似的。
姜瑶当然不会去抢。
她还不喜欢呢。
那香太冷清了,她喜欢热闹些的、最好带点旖旎情调的苦香,最后,竟在角落里翻出这匣子香,尾调带了点苦,散轶在空气里,每一点儿都似能吊着人性子,若有似无。
“我便要这个了。”
她道。
可肖嬷嬷的眼神更奇怪了,仿佛她拿着的是个什么炸|弹,下一秒就要爆|炸似的。
姜瑶也不管,拿了那匣子香便走了。
现下,那石榴红十二破间裙上,已染上了一层若有似无的苦玫瑰,姜瑶还配了一层轻红笼烟裙,随着走动,那轻红便深深浅浅浮动,和着带苦调的玫瑰香气,让人想起春日微醺下的苦玫瑰。
头面配的却不是昨日正院送的了,姜瑶在妆奁里挑了支金蕊丝衔红玉步摇,随着走动,那步摇便在鬓边款摆。
“娘子真好看!”
随着姜瑶将艳红口脂点上,方才还叽叽喳喳的青雀却不说话了,抚着掌赞叹道。
姜瑶睨她,抬手,青雀知几,连忙过来,将手放到姜瑶面前,垂首,姜瑶这才满意,将手搭在青雀的掌心,说一句:“走吧。”
红玉在旁“噗嗤”
一笑。
近来她也变活泼许多,见姜瑶提了步便走,忙不迭拎了旁边包裹跟上去。
在出秋桐院时,小姜芝蹲在那乖乖等她。
姜瑶摸摸她脑袋,哄她:“阿姐回来,给你带芙蓉糕吃。”
“阿姐当真?”
小姜芝眼睛亮晶晶的。
姜瑶莞尔:“当真。”
小姜芝便跳起来,一下用力抱了她腿,然后又放开她,在嬷嬷牵着下,朝她挥挥手:“阿姐,早点回来哦。”
“阿芝会等你的。”
姜瑶袖着手,眼儿弯弯。
光落在她长长的睫毛,沁在她玉色的肌里,也似将她浸得温柔起来。
小姜芝偷偷看她一眼,又用力挥挥手。
姜瑶这才走了。
从那日被接回来,这是她第一次正式出国公府。
秋桐院距国公府正门不算近,姜瑶走了一会,出二进门,顺着抄手游廊一路走,又绕过一重月亮门,才到国公府门口。
这回,她认真看了下进门口那道汉白玉幡螭影壁。
影壁宽逾三丈,气势恢宏,连着那朱漆大门,都透着一国国公的底蕴。
姜瑶走到门前。
石阶亦高,两座石狮子赫然陈列左右。
台阶下,两辆刻着国公府“楚”
字族徽的金丝楠木马车停在那,车夫揖手垂躬地站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