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巧遇(1 / 2)

大慈恩寺。

疏桐院。

王清玄侧耳听着婢女报来的消息,一双用螺子黛描得细长精丽的眉蹙着,另只手还拈着玉子作的白棋,漫不经心地往棋盘中一落。

似过度惊讶,那白玉棋竟然在棋盘上滚了出去——婢女连忙去接,却只接了个空。

上好的白玉子落在地面,竟碎了个角。

婢女忙心疼地捡起来,拍着上面并看不清的尘递回去,嘴里道:“娘子,您便是惊讶,也莫把这棋给丢了呀。”

王清玄冷着脸,不在意道:“不过一副棋。”

婢女叹。

若非琅琊王氏的门邸,哪里得来这样一副棋?

一色的白玉本就难得,而后还要请来工匠以水磨功夫打磨,三年才打磨成这般模样,如今却毁了一个。

王清玄将婢女递来的棋接了,思维还在她报来的消息上,问:“你方才那话是真?”

婢女忙道:“婢子哪敢欺瞒娘子?”

“这消息,如今满长安都传得真真的呢,奴婢方才还听到李庭卫夫人在说。”

“可怎会如此?…”

王清玄重新将那棋落到棋盘中,才刚落定,就听对面王庭芳道:“阿玄,下棋要专,莫敷衍。”

王清玄露出几分笑模样来,她生得清丽,这一笑便似冲淡了那冷,道:“二哥难道就不好奇?”

“你说…那三条,当真是姜娘子放出话来?”

王庭芳坐她对面,深釉色长案上,一张四四方方的棋盘,他执黑子,着玉冠,端的是姿容清雅。

他将王清玄有些放歪了的棋拨了拨,而后黑子落定,道了句:“是真是假,与你何关?”

“自然是有关。”

王清玄声音弱下来,“二哥不懂。”

说着,她又抬头,那清雅丽致的一张脸上,带了几分脆弱与执拗,“若二哥哪一日也遇到那人,便会懂妹妹的心。”

“情这一字,最难相与。”

“它让人不像己,你一颗心,全系他身,喜怒再不由己。

他若对你笑,你便满心欢喜。

他若对你冷,你便如堕冰窖。

若他身边有一丝不同寻常,你便也忍不住关心。”

“所以你便断定,那姜娘子是那不同寻常?”

王庭芳提醒,“该你了。”

王清玄略一思索,又下了一子,才道:“我不敢断,但…”

她叹,后面没说。

王庭芳看着她这样,道:“我这妹妹,如今也神仙下凡了。”

王清玄道:“早便下了。”

“罢了,问你作甚?这等传言,怎可能是真?有哪个女儿家会这般自毁坟墓,她还想不想嫁人了?”

“离经叛道若此…我倒是蠢了。”

王庭芳专心地看着棋局,过了会,落了一子,道:“可收官了。”

“六目半。”

王清玄这才注意到,不知什么时候,二哥已经将她的白子完成合围,她莞尔:“二哥,若谁小瞧了你,必是要跌跟头的。”

她这二哥,虽一门心思都在外物,可天下大势,却是比谁都瞧得清楚。

就如这下棋,于不动声色里,将她击溃。

王清玄痛快认输,手里拿了一盅清茶,由贴身婢女小心地将棋子收好,正要继续说上两句,却见王庭芳已站起。

“二哥,你去哪儿?”

“屋里闷,出去吹一吹风。”

王庭芳大袖当风,踩着皂靴往外去,就在王清玄以为他不会再开口时,他却突然停下来,道了句:“阿玄,我倒是觉得,传言未必为假——”

王庭芳转过头来:“那姜娘子,确离经叛道若此。”

说完,他便大笑而去。

只留下王清玄捧着一盅清茶发愣,偶或间觉得,二哥这徜徉离去的身影,竟与那姜娘子有几分相似。

她摇头:“这如何可能?”

那样的人。

想着,王清玄又往旁边看去,仿佛能从暗底的窗缘外看到隔壁院落的角灯,以及灯下的人…

——

在与王家一墙之隔的院落内。

碧玺轻轻揭起盖子,以银剪子将灯芯剪了剪,又添了些灯油,待那琉璃灯内火旺了些,才悄然退出门去。

过了会,门“吱呀”

一声,又开。

竹青穿着一身长衫进来,对着上首位道:“郎君,暗卫来报。”

楚昭已退了束冠,一头乌发无遮无拦地垂落,着一身家常袍,正懒洋洋靠在美人靠边,手握一卷兵书在看。

闻言,一双凤眼便掀起来,道:“让他进来。”

话落,屋内已无声无息出现一道身影。

极普通的打扮,极普通的模样,丢到人堆里完全认不出来。

饶是已经在郎君身边多年,竹青依然不习惯暗卫这种神出鬼没的出现方式。

他弯腰告了声退,而后出门,将门掩上,小心地守在屋外。

屋内烛火跳跃。

楚昭手漫不经心地滑过书脊,听着暗卫将近来发生在姜大娘子身上之事,一一说来。

良久,他道:“竟自污如此…”

“母亲那边如何?”

暗卫道:“夫人摔坏了一盏茶,震怒。”

……

正房内。

“放肆!

是何人敢针对国公府?居然敢放出这样的话来!

查!

必须要查!”

“嬷嬷,替我叫老二来!

“本宫倒要看看,是哪个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敢阻挠本宫要做的事!”

“哎哟,我的夫人哎,莫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肖嬷嬷扶着长公主,小心翼翼地绕过有碎片的地方。

有那梳着双丫髻的婢女们低着头,弯腰在捡碎片,嬷嬷经过时,还道:“仔细着些!

莫要留了一片,到时候刮伤主子,唯你们是问!”

婢女们齐齐应“是”

长公主发了一通脾气,此时已有些缓过来,又被肖嬷嬷一安抚,没多久,那气就消下来。

她重新坐到矮榻上,道:“罢了,天也晚了,莫要再惊了二郎,明日再找他便是。”

“不过——”

她冷着脸,“也是本宫这些年吃斋念佛太久,外面的人恐怕忘了本宫的脾气。”

肖嬷嬷道:“那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我国公府的人都敢污蔑?也不知姜娘子在外面得罪了什么人,竟要这般毁人声名?”

方才还怒不可遏的长公主闻言,嗤地笑了声:“她之前那般嚣张,侍郎女儿都说打就打,得罪的人还少?”

肖嬷嬷讪讪。

“但这倒也是个好机会…”

长公主重新转起手上佛珠,道,“且看明日,还能有几家留下。”

“啊,还有二郎…”

长公主道,“他与那王娘子相看,是不是就约在明日?”

……

此时姜瑶还不知,外界已经因为她放出去的话而沸沸扬扬,只乖巧地在红玉和青雀的服侍下,洗了脸、刷了牙,而后换上一身中衣上床。

上床前,红玉似还有些不安。

“娘子…”

红玉道,“那消息是传出去了,可…”

娘子以后怎么办?

难道真不嫁人了?

有哪家郎君听到这传闻,还肯娶娘子?

“没什么可。”

姜瑶淡淡,“既做了,什么后果我承着便是。”

她道:“青雀,灭烛。”

青雀向来没什么心思,此时却也知道,自家娘子做了一件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