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各部跟着表了态,满意地回了鞑草原。
赵寰目送着车马人群离去,在土道上渐渐远了,留下坑坑洼洼的官道。
“一定要修路啊!”赵寰感慨了句,转身回营:“可惜,修路要钱,到处都要钱。得尽快开海贸,与西域恢复通商。”
虞允文想到朝廷那群主和派,找的借口就是打仗耗费银两,比议和支出的岁币多。
大宋所谓的藏富于民,其实是藏富于士大夫。朝廷打仗花钱,等于要从他们的荷包里抢钱,他们哪会管国破家亡。
江山改朝换代,遍地哀鸿,他们照样能歌舞升平。
赵寰能有魄力,拿出大笔的军资支援打仗。不止兵将们感激,忠心耿耿,他也深受触动。
并非仅仅因着赵寰一心抗金,而是她的大慈。无论平民走卒,或王公贵族,皆一样善待珍惜。
回了营帐,允文想起前两天燕京送来的信。赵寰既然缺钱得很
,而且为了南边的百姓,肯定会答应通商,便问了一句:"赵统帅可是要着手与南边通商了?"
赵寰笑笑,答道:“不!”
她要试试刑秉懿的胆识,而且,她并不那么好说话,想要成为她对手,总得要有真本事。
虞允文不解,赵寰道: "韩州留给赵将军驻守,我们马上启程回京城,给南边送份大礼。"
一入秋,燕京的天气,见天凉了下来。
虞允文领着随从,从刑部衙门前,绕进公堂西后侧的巷子。寒风呼啸着回荡,坚固青石垒起来的高墙,仿佛跟着阴森了几分。
听到脚步声,守门的狱卒探出头。见到来人是虞允文,心里嘀咕了下,脸上却堆满了笑,快步迎了上去,恭敬无比地道:"虞院士,你怎地亲自来了?"
话虽恭敬,狱卒却依然站在门前,没有让开前去开门的意思。
重山见状,赶紧递上了手令。狱卒接过仔细核对了,看到最后的署名,立马疾奔上前,掏出钥匙打开大门: "对不住, 虞院士知晓规矩。哪怕是刑部提审, 也得有公函, 没有上面的命令, 绝不能开门。怠慢之处,还请虞院士见谅。”
虞允文背着手,赞许道:“不怪你,你遵照规矩行事,一视同仁,差使当得好。继续这般做下去,以后定能得到提拔。”
若是别人这般说, 狱卒只会觉着是在阴阳怪气。虞允文出了名的心胸豁达, 为官公正清廉。
狱卒喜得牙不见眼,打开大门,点上了灯笼,在前面领路,殷勤地道:“里面黑,虞院士小心脚下。"
建在地下的地牢,里面黑漆漆,伸手不见五指。原本屋顶高高的通风口,都被巧妙堵了起来,能通风,却不见光。
住在牢里的人,不知黑夜白天,四周空荡荡,安静得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在狱卒不定期送来粗粮与水,能见到点灯笼的光亮,见到活人。
否则,会怀疑自己是在十八层的地狱。比起刑讯逼供身体的痛,这种折磨,会直接令人崩溃。
虞允文沿着石级而下,到了牢房前,一股令人窒息的臭味扑面而来。
卷缩在干草上,脏兮兮分不清是人还是破步的一团,终于动了动,缓缓拾起了
头。
狱卒将灯笼提得近了些,照在了他的脸上。兴许是太久没见光,他下意识别开头,抬手遮挡。
待适应了亮光,他缓缓放下手,僵硬转过脸来。
昏暗的灯光下,照着一张浮肿,胡子拉碴的脸。头上的头发,一缕缕缠在一起,白眼珠左右转动,眼神呆滞无光。
虞允文打量了好一会,才勉强认出了个轮廓,道:"万俟高!"
万俟高定定盯着虞允文,如死灰般僵硬的脸,良久后,终于寸寸皱裂,他疯了般跳起来,嘶哑着喊道:“是你,是你!”
虞允文面无表情道:“带出去!”
狱卒上前打开了牢的门,万俟高喉咙含糊呼噜,惊恐地连连后退,嘶声喊道:“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可是朝廷命官!”
重山指挥人上前,轻易而举制住了癫狂的万俟高。将他捆得老老实实,嘴上塞了破布巾,呵斥道:“老实些,走!”
万俟高被推得一个趄,一路呜咽着,跌跌撞撞往外走去。
到了牢狱外,见到久违的人间,万俟高趴在地上,呜呜着痛哭不止。
虞允文厌恶地皱眉,冷冷地道:"带走!"
南边许多人投奔到了北地,虞允文当时在燕京接待,他全都客气收留安置了。
来人的名册,虞允文当然悉数交到了赵寰手上。她亲自下令,将万俟高打入大牢,牢狱做了改动,让他如在十八层地狱,体会什么叫生不如死。
起初,虞允文很不理解赵寰的做法,不懂为何独对万俟高如此。
只他佩服赵寰的识人本领,以为万俟高是南边派来的细作,当即二话不说照令办了。
后来,虞允文从商队中旁敲侧击打听了一下,他们走南闯北,对官员的真正品行,最了解不过。
万俟高在荆湖任转运判官,后改任提点荆湖刑狱。他心胸狭窄,为人阴狠歹毒,攀附秦桧之后,就更加肆无忌惮。
且不提收刮民脂民膏,只收受贿赂断下的冤案,就馨竹难书。
没多时,马车驶入一间偏僻荒芜的宅院,万俟高被推进一间空荡荡的屋子。他惊惶四顾,虞允文并没跟着来。
门外,传来哐当,铁撞击的声音。万俟高看到一个大铁笼被
抬了进屋,摆在了屋中央。
门,在他眼前哐当合上。
万俟高额头青筋欲裂,被绑着的双手乱挥舞,跟困兽一样试图往外冲。
重山亲自上前,扬起手上的棍子,重重敲击在他的脚踝上,手腕上。
“喀嚓”的清脆声之后,万俟高双腿双手剧痛,双腿不由自主弯了下来,跪倒在地。痛楚让他涕泪横流,嘴被死死堵住,只发出恐惧的呜呜喊叫。
重山指挥人上前,将他拖着塞进了铁笼中。手脚用铁链,绑成了跪着的姿势,锁住了铁门。
厚厚的黑布,将铁笼盖得严严实实。万俟高喘息着,眼前又陷入了黑暗。
重山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不要侥幸,你做过的恶,都会十倍百倍还给你。"
“你不配寿终正寝,不配荣华富贵。你会生生世世被鄙视,永远跪着,遭受世人唾骂!”
“这就是公道!”
重山照着虞允文的吩咐说完,转身离开,锁上了大门。
这次,没了杂粮,水,没人再来过。
万俟高又陷入了安静,无止无尽的黑暗里。时而清醒,时而昏迷,迎接死亡的到来。
装着万俟高尸首的铁笼,连着赵寰干脆利落拒绝通商的信,送到了南边朝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