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释之忙上前两步,伸手轻抚小黑狗的脖颈,那狗瞬间安静下来,毛茸茸的尾巴摇成了一朵花,绕着吕释之转圈圈。
张良看到眼前此景,不由得哑然失笑,
“你究竟来过多少次,连狗都与你如此熟稔了。
还有,一条狗,为何要唤蛟龙九子的名字?”
张良松弛下来,也笑着拍拍小黑狗的头。
而韩信只默默地立于一旁,略带惊诧地打量着院落的里里外外。
囚牛,是传说中龙生九子之长子,它长得虽不似龙,却很有神性,温顺又聪明,尤其喜好音律。
这个名字用于犬名,多少显得有些突兀的滑稽。
“究竟来过多少次?我实在记不清了。
自接到娥姁,哦,也就是皇后的消息,我便立刻动身赶往东海郡,四处暗中查访,生怕走漏消息,费尽了千辛万苦,可算找到了钟离眜。
我与皇后商议了一下,就一路乔装,马不停蹄地带他赶来洛阳,隐姓埋名居于此处。
至于囚牛么,咳咳咳——”
在又一阵剧烈地咳嗽中,吕释之掩上篱笆门,一面引着二人往堂屋走,一面絮絮叨叨,
“——是钟离眜在垓下逃亡的路上捡的,据说捡到的时候还是条巴掌大的幼犬,跟着他饥一顿、饱一顿地逃到东海郡。
钟离说,这小狗没有家,而他身为败军之将,也形同丧家之犬,物伤其类,互相作伴,便把它养在身边,又一路带来了洛阳。”
“把钟离眜安顿在这里,也是皇后的主意吗?”
始终专心聆听他俩对谈的韩信,忽然问道。
“其实是我的主意。
兵法都说,灯下黑,最危险的地方,恰是最安全的地方。
我想着,全国搜山检海般抓捕钟离眜已大半年,皇上估计万万想不到,钟离眜竟敢藏身于他眼皮子底下。”
“吕兄此计瞒天过海,艺高人胆大,甚妙,甚妙。”
这是一条需要智慧与胆识的计谋,韩信抬眼,重新打量了一下眼前这满脸病气的清秀书生,不再多说什么。
***
听得犬吠,内室中早有一身着麻布短衣、孔武有力的高壮汉子迎出门口,一见为首的吕释之,便咧开大嘴笑道,
“老吕,你今日怎的这个时辰造访。
连下了好几日雨,人都要沤得发霉了,我方温了酒,快进屋来一同喝点。”
说着,便侧过身子,欲将他迎入。
话音未落,但见两个模糊身影,跟着吕释之便要踏入屋内。
傍晚光线晦暗不明,来人的面孔一时看不真切,那壮汉只迅速后退几步,双目圆睁,浑身肌肉霎时绷紧,周身充满了戒备,似一只警觉的猛虎。
“不碍的,钟离,你仔细看清楚,来的都是自己人。”
吕释之大咧咧地脱下蓑衣,抖落上面的雨水,轻轻放在檐下,口中介绍说,
“这位是张良,张子房先生,这位是——”
他话音未落,壮汉满脸难以置信的喜色,抢上一步,不顾韩信身上湿漉漉的蓑衣,紧紧攥住他的肩膀,
“这位,这位是我没齿难忘的救命恩人啊。”
直到此时,韩信一路以来的疑虑终于消逝了大半,他亦有些激动,重重在钟离眜肩上捶了一拳,语无伦次地说,
“钟离!
你果然全须全尾地活下来了!
你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暌违良久,韩信终又见到了此生最好的朋友,也是他冒天下之大不韪从战场上救下的敌人,钟离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