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民族靠天吃饭,以游牧为生,牛羊马驼生长在浩渺无际的大自然中,生老病死无不受到天的影响。
因此,他们十分注重人与天的沟通,对老天的自然力量无比敬畏与崇拜。
而在他们眼中,萨满承载着传达上天旨意、沟通天人关系的神圣职责,是匈奴人精神世界的核心人物,也是一切祭典、仪式、祷告的祝祭人与主持者。
“匈奴人的萨满,是世袭的吗?”
“是,也不是。”
老聂解释道,
“传女不传男的,而且,还得通过层层选拔。”
“选拔?如何选?看谁更能与老天说得上话吗?”
刘敬带点揶揄地说。
他是个地道的儒生,信奉先贤所倡的“子不语怪力乱神”
,对巫傩、萨满、魇镇、鬼神之事素来都是姑妄听之,却不以为意。
所谓“不问苍生问鬼神”
的那一套,对他来说,并不好使。
老聂常年行走于边地的大山大河之间,见识过风沙暴雪的威力,所以在内心深处,对老天的力量甚是敬畏。
见刘敬语带戏谑,担心他遭受天谴,便慌忙纠正道,
“你别乱说话。
所谓选拔考核,是看谁请到的神多,看谁请到的神本领大,谁就能当大萨满。
你现在不以为意,待多往返几次,多见识几次夺人性命的大风,你也会祈求老天爷的庇佑的。
如今的大萨满是个老婆婆,相传快一百岁了。
大草原上没有历法,秋草黄了便又是一年,谁也说不清她究竟活了多久。”
刘敬见老聂真心实意替他担忧,便不再戏谑,又感慨地想,出发前,汉地大臣们视匈奴为野性未驯的蛮夷,说他们重少壮,轻视老弱,毫无人性与礼教,但这段时期他侧目旁观,匈奴人对年长女性的尊重,丝毫不比汉人少。
说到底,人若有了信仰,便会产生敬畏,无论信仰的是萨满,是长生天,是礼教道义,是神仙罗汉,还是其它什么高深不可测的力量。
俩人正聊得起劲,忽见冒顿单于身边那名最年轻的阿克为甚急匆匆跑来,对着刘敬罕见地抚胸道,
“单于请你去一趟王帐。”
闻言,刘敬“腾”
地起身,扭头钻进了毡帐,帐里传来他尚带生涩的匈奴语,
“你稍等会儿,我得更衣,再拿上我的节。
老聂,你也同去吧,万一我还有听不懂的地方,别误了谈正事。”
***
一袭深衣的刘敬,攥着他的节,与老聂跟在阿克为甚后面,快步向最大的那顶大白帐走去。
他忽然想起一事,好奇问老聂,
“这趟要是谈成了,两国互通商贸,那你日后的生意,岂不是很难做了?”
老聂摸了一把下巴,嘿嘿笑着,
“你这又是书生的话了。
纵使开了关,也总不能什么都买卖吧?
你们会百无禁忌地卖给匈奴人兵器与粮食吗?匈奴人会放心大胆地卖给你们战马吗?
只要这世上还有禁售,就自有我的生财之道。
你们将来若要大量买马,说不准还得走我的路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