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对,我自然是虚心纳谏,从善如流,决意不再接受郡国进献的珍奇玩物。
继而,我不仅褒奖了皇后,还命史官特意将此事记下,让后嗣子孙也时时铭记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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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季清清嗓子,刻意提高声音说,
“朕自即位以来,薄赋敛,轻徭役,内修制度,外抚戎夷,务存节俭,与民休息。
诸如此类,都是想为百姓办些实事。
今一时忘形,险些忘了初衷,所幸国有皇后,深仁厚德,克勤克俭,及时忠言劝谏,为朕良佐。
赐皇后——赐点什么呢,我稍后想到了再说。
董家的,你可都记下了吧?”
董望之如坠云雾,提着笔,呆呆望向皇帝,怔住了。
董狐笔、太史简,素来是史家铮铮铁骨的模范,方才皇帝盛怒,他本已打定主意,定要做个以命相搏的良史,方不辱祖上荣光。
哪知,经过叔孙通与刘季的一唱一和,局面忽转,他竟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皇帝已改弦更张,更下旨此后禁止郡国进献奇珍,分明是件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可是,怎么感觉有些离奇,似乎有悖于自己毕生追求的正道。
旁人只看得到董望之惨白的脸上两道浓眉紧紧拧着,脖子却依旧直直梗着,显然还在犹豫。
吕雉轻叹一声,移步过去,对那肃肃如松下风的年轻身影低声提示道,
“你毕竟太年轻,不知道人的一辈子很长,并不是非要杀身才能成仁。
难道君子成人之美,就不是夫子所说的仁了么?”
这几句话温柔沉稳,几不可闻,但在董望之听来,却如仙语梵音,振聋发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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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神巨震之下,不禁抬头去寻那声音的来源,但见皇后丰颊光华,面容平静如常,只有低垂俯视的眼眸似洞察一切,全是惜才的慈悲。
雷霆雨露,春风化雨,都是仁。
“……臣明白了。”
既然皇后开了口,董望之无法再狷介下去,他略显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眼观鼻,鼻观心,立在一侧,不敢再抬眼。
吕雉向左右略扫了眼,宫人们蜂拥而上,擦地的擦地,捡东西的捡东西,凌乱的大殿一隅又恢复如常。
“至于未来给赵佗的回礼,”
吕雉一面说着,一面俯下身去,亲手拾起那柄铜错纹书刀,轻轻搁在董望之身前的案上。
董望之躬身一揖,低头看了看被墨渍污染的袍角,只觉胸中空荡荡的触不到底,强压心绪坐回案后,提笔复又默默记了起来。
“至于回礼,我已经吩咐东织室令去办了。”
“哦,皇后有何高见啊?”
“除了一应金银器皿、絮缯酒米外,再加几匹与众不同的锦。”
“丝绸锦缎都是惯常的赠礼,何来与众不同之说?”
“我所说的与众不同,指的是锦上的织纹。
这次,我命她们统统织上葡萄纹。”
刘季疑惑,
“葡萄纹?
赵佗能识得葡萄吗?那不是西域的特产吗?
要不是这一遭刘敬从匈奴带了些西域葡萄酒来,咱们也没见过此等果实呢。”
“咱们虽不认得,但我敢说,赵佗肯定认得。”
吕雉嘴边浮上一丝笑意,
“陛下别忘了,那赵佗本不是南国土生生长的,他的老家是常山的真定。
那里离匈奴,可一点都不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