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皎月僵了一下,还是开口,“夫君便是事忙,也要记得用饭,别伤了身体。”
明明是和平常差不多的说法,卢皎月这次说得格外干巴巴的,像是念台词。
顾易倒是没介意,只是轻声纠正了一句,“是知改。”
但也没在这上面纠缠,只是抬手将案上的东西清了大半,起身去接了食盒过来,温声,“月娘陪我用一点吧。”
话都说到这种程度了,再拒绝就显得太刻意了。
卢皎月略微僵硬地坐过去,那边的顾易先尝了一口汤,却动作微顿,他抬头正色,“月娘,我不嗜甜。”
卢皎月一愣,倒不是因为顾易这话的内容。
毕竟一块儿生活了这么久,她其实也发现了顾易不喜欢吃甜的,但问题是今天这汤不是甜的啊。
她奇怪地尝了一口,脸色一变,不由抬手按住顾易那边的碗,飞快:“你先别喝了,我让厨房重新做。”
又咸又甜还怪腻得慌,味道怪得难以描述。
对比起来她的药膳可以说成人间美味。
顾易因为卢皎月这反应愣了一下,下一瞬倒是忍不住笑了。
原来只是弄错了,并非不知晓他的口味。
这么多年下来,他还是在月娘那里留下了些许印迹。
顾易有点高兴,碗里的汤也不那么难以入口。
他轻轻握住对方的手,莞尔:“无妨的,不难喝。”
卢皎月:“……”
那你的食谱还怪广泛的。
顾易把饭吃完,汤也喝了个见底,食盒收起来前补了一句,“我喜欢喝姜茶,月娘下次要一起尝尝吗?”
卢皎月意外,顾易很少透露喜好。
倒也不是故意的藏着掖着,只是他的喜好都很淡,多半是隐约的偏向,没有非是不可的东西,也因此就不会特意去说。
能被他专门点出来,应该是真的很喜欢。
卢皎月想了想顾易平日的口味,面露迟疑:“不放糖的?”
顾易像是奇怪这个问题,但还是理所当然地点了下头。
卢皎月:!
这是什么喝纯姜汤的勇士?你们口味都那么怪吗?!
顾易像是看出卢皎月困惑,顿了一下道:“月娘要是嫌味道寡淡,可以加点香料。”
卢皎月:“……”
她可算知道为什么顾易平时吃饭都不挑了,这人本身就是黑暗料理界的天选吧?
卢皎月勉强笑了笑,含蓄推脱:“下次有机会罢。”
顾易果然没再强求。
倒是接着,“月娘你先别走。
有个东西、本来打算晚上再给你的,但是你都过来了,正好试一试。”
卢皎月:“什么?”
顾易:“那套四色玉的四季印章,你不是一直很喜欢?青赤黄白,青奴把冬日的那枚白玉摔坏了,剩下的那几个便凑不成套了。”
卢皎月经顾易这么一说,也想起来了。
那是一套很少见的肖形印,印首雕刻得很精美不说,下面的印的图案也颇具巧思,四枚印章合起来,是一个完整的画。
没什么用处,但是很好看。
卢皎月也是意外所得,一直小心收藏着,没想到居然被青奴摔了。
但是自己生的崽,还能怎么办呢?
小家伙手里捧着摔坏的印章,眼睛里像是噙着泪,低着声气儿道“娘,我错了”
。
她还能把孩子打一顿不成?她连句重话都说不出口。
顾易一边转身去拿,一边解释:“白玉好找,但是底下的钤印却不太好合,义固城内的没多少擅长这样精细活的玉匠,金陵城里却不少巧匠,我想着说不定能合上,就把那套印一并带来了。
因着不知道能不能拼上,前几
日没和你说……今儿白日里匠楼遣人送了回来,说是合好了,你来试试、看有没有错开的地方。”
卢皎月愣了一下。
她没想到顾易还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毕竟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而这会儿功夫,顾易已经把那套印拿了出来。
他铺了张白纸在桌上展开,用镇纸压好,旁边的印泥也备好。
做完这一切,他抬着眼,表情温柔的看过来。
卢皎月莫名怔神。
她最后还是试了那套印。
其实没什么需要检查的,顾易是个非常仔细的人,他说合好了,那必定是已经确定过才会把东西拿给她看,不会出什么对不上的篓子。
四枚印章并在了一起,端端正正地在白纸正中间落上了钤印。
卢皎月对着印章的图案沉默了一会儿,终是出声,“谢谢你。”
她顿了一下,低道:“知改。”
顾易愣住了。
……
书房里的人已经离开好久,但是顾易把手里的公文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仍旧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心里像是有浪花翻腾,一朵一朵地撞在礁石上,怎么都平息不下去。
胃腔里是暖融融的汤,虽然味道有些怪异,但是喝下去之后意外的不错。
那一声“知改”
来来回回的在脑海中晃了几圈,顾易终于还是妥协一样放下手里的公文,他今日大概都看不进去什么了。
他把刚才盖了印的那张纸拿来出来。
钤印不偏不倚的、就在白纸的正中央,顾易看得忍不住失笑:月娘盖印总是这样……
[这印盖得、可真齐整。
]
不期然的,那日沈衡对着暗格下信件的感慨在脑中响起。
顾易怔神。
他想起来了,在哪里看过类似的印。
当年月娘镇守义固时,对外下达的军令之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