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1 章 笔友(1 / 2)

崔乐邦的反应,印证了重案七组先前的猜测。

他之所以如此在意女性生理结构,之所以这么了解女性心理,之所以心理扭曲对女性充满憎恶,之所以杀人之后将尸体冲洗得干干净净遮掩没有精.液残留事实,只因为他不是完全意义上的男人,而是一个身兼双性特征的双性人。

顾少歧停下讲解,安静地看着崔乐邦。

他的目光里,没有歧视,只有医者的了然与淡定。

审讯室里,所有人都停下手中动作,安静等待。

偌大的房间,只听到崔乐邦粗重的呼吸声、神经质的喃喃低语。

良久,顾少歧转身将医学人体图收起,准备退出审讯室。

当大门吱呀一声打开,崔乐邦猛地惊醒,抬起头来,求助地看着顾少歧:“医生,医生,你别走。”

顾少歧停下脚步,一双黝黑的眼睛认真地看着崔乐邦。

这么多年来,崔乐邦找不到人倾诉内心的苦闷。

他不敢去医院,怕被人用异样的眼神看他,怕被当作小白鼠脱光了躺在病床上任人检查。

他内心有太多压抑的负面情绪,却找不到宣泄的通道。

可是今天,这个气质清冷的医生,用通俗易懂的语言帮他答了疑、解了惑,专业而笃定地告诉他,他只是生病,这个病其实是可以治的。

崔乐邦的内心,升起一股病人对医生的依赖与信任。

他不想顾少歧离开。

仿佛只要这个穿白大褂的医生在审讯室,他就有了底气与支撑一般。

至于夏木繁刚才说什么法医不法医的,崔乐邦根本就不在乎。法医,也有一个医字,是不是?

顾少歧将征询的目光投向夏木繁。

夏木繁对上他那双亮如繁星的眼睛,深切地感觉到顾少歧的专业与博学,不知道为什么,内心有些暖暖的、痒痒的。

夏木繁点了点头,拖开身边的一把椅子,示意他留下。

顾少歧依言走到夏木繁身旁坐下。

夏木繁将注意力转向嫌疑人:“崔乐邦,你有什么要说的?”

崔乐邦沉默半晌,终于艰难地问出自己内心一直存在的疑问:“医生,双性人也会来例假,是不是?”

顾少歧认真地看着他:“理论上来说,双性人虽然拥有子宫、卵巢,但因为染色体异常,不会受孕。成年后在激素影响下可能会有规律性流血,但量会很少。”

崔乐邦:“我有个朋友,小时候很正常,身边的人都知道他是个男的,他也一直认为自己是男的。可是后来,他发现自己和别人不一样。”

因为羞耻,崔乐邦用了“一个朋友”来指代这个双性人,回避这个朋友就是自己的事实。

顾少歧温声回应:“子宫这些在腹腔内,不容易被发现,不过他应该很早就知道,他比别人多一个……额,通道吗?”

崔乐邦连连点头:“是的,藏在那个和那个之

间,平时被挡住,很小,他没有留意。但是十六岁之后,偶尔会流血,他害怕。”

夏木繁与冯晓玉悄悄交换了一个眼神。

眼前这个对话,可真是让她们大开眼界。

顾少歧脸上一点多余的表情都没有,声音依然如往常一样淡定,和崔乐邦说话就像是诊室里医生与病人的对话,专业且冷静。

“这种情况,基本能判定你朋友就是双性人。如果他觉得自己是男性,那就到医院做手术,切除子宫,辅以雄性激素治疗,虽然他不能让女性怀孕,但正常的夫妻生活还是可以的。”

顾少歧停顿片刻,观察着崔乐邦的反应,补充了一句:“当然,如果你朋友无法以男人角色进行夫妻生活,那可能更适合女性身份,只要切除之后辅以雌性激素治疗,同样可以正常生活。”

崔乐邦愣了半天,突然号啕大哭起来:“为什么?为什么一直没有人告诉我?为什么她说我是个怪胎?为什么她要骂我是个骗子?为什么——”

哭到后来,他声嘶力竭,近乎嘶吼。

说到这里,崔乐邦嘴里的“一个朋友”变成了自己。

看他情绪激动,夏木繁趁机询问:“谁骂你是怪胎?”

崔乐邦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缓缓抬头,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夏木繁:“你知道吗?我其实挺羡慕女孩子的,她们可以穿漂亮的花裙子,可以和男孩子手牵手谈恋爱,可以撒娇指使男孩子做这做那、买这买那。来例假了,就能名正言顺地休息,捂着肚子说我不舒服,请假不上体育课、不参加劳动。”

夏木繁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反驳。

谁告诉你女孩子可以拥有这样的的特权?

很多女性,哪怕痛经痛得死去活来,还不是一样上课、上班?

这个社会,既要求女性独立自主赚钱养家,又要求女性温柔体贴做家务生子,何曾给过她们撒娇的特权?

崔乐邦现在的羡慕,不过是因为无法拥有,所以渴望,进而幻想出来的世界罢了。

顾少歧摇了摇头:“何必羡慕别人?男女平等,各有优势、各有分工。你不懂女孩子的苦,我们也不理解你的痛。”

崔乐邦现在就愿意听顾少歧说话,眼泪汪汪地说:“医生,如果我早一点知道这些,如果你早一点告诉我这些,我就不用嫉妒那些女孩子,不用折腾她们了。”

夏木繁的拳头捏紧了。

可恶!因为嫉妒,所以折磨、所在虐杀?

崔乐邦继续询问顾少歧:“医生,你说,我这个样子到底是男人还是女人?我的身份证上是男性,那进了监狱会不会被其他犯人欺负?”

夏木繁冲顾少歧使了一个眼色。

顾少歧看懂了她的暗示,轻叹一声:“这个,不好说。监狱男女是分开的,虽然监狱有严格的规章制度,但有时候……”

因为话题敏感,顾少歧说得很模糊,但崔乐邦却听着浑身颤抖。

他是双性人,进了男性监狱,会不

会被那些穷凶极恶的罪犯欺负?

想到这种可能,他后背发寒,精神近乎崩溃:“那我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想到被崔乐邦折磨致死的魏巧珍、花衬衫女孩,顾少歧冷着脸道:“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做过什么,老老实实交代吧。”

崔乐邦全身一僵,一秒之后抬头,定定地看着顾少歧:“如果我都说了,会给我判死刑对不对?如果我死了,就不会受欺负了,是不是?”

这个问题,顾少歧没有回答,他感觉有些透不过气,站起身来:“你好自为之吧。”

说罢,顾少歧离开审讯室。

崔乐邦整个人已经陷入某一种奇怪的情绪,急切地看着夏木繁:“我说,我说,我什么都告诉你,只求你们警察保护好我,不要让别的男人来欺负我!”

接下来,夏木繁听了一个狗血异常的故事。

崔乐邦出生时丧母,由父亲抚养成人。父亲崔胜国是名护林人,常年在林场巡山守夜,把年幼的他丢在家里,一丢就是半个多月。

姑姑虽然也会照顾他,但因为姑父脾气暴躁,也只能偷偷摸摸送点吃的,做几件衣裳。

崔乐邦很小就学会了自己去食堂打饭,自己洗澡、洗衣,自理能力很强。

在这样环境下长大的崔乐邦,性格内向,乖巧懂事,读书很用功,林场的人都夸他是个好孩子。

上了初中之后,崔乐邦因为模样清秀、成绩好,很受女孩子欢迎。

或许是基因原因,他天生能与女孩子打成一片。

但他很快就发现了自己与其他男生之间的区别,他不仅多了一个通道,他的小兄弟根本没办法站起来。

他不敢和任何人说,这个秘密压得他喘不上气。

中考结束之后的暑假,他跟着父亲来到林区,住在护林员宿舍,面对着一望无际的森林,看着那繁茂的大树、听着悦耳的鸟鸣,他渐渐放松了心情。

这个时候,一个名叫范蓉翠的十六岁少女闯进了他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