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灯穿透浓重的黑暗,照出密集的雨点,砸在人皮肤上生疼。
抬着担架的医护人员踩着泥水匆匆跑来,躺在担架上的苏白清满脸是血,胸口还有微弱的起伏,满身泥水的花玺洲眼圈红得吓人,嘴唇没有血色,语无伦次道:“医生,求你们一定要救他,求你们,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付月年步履蹒跚要走过去,结果直接倒下,摔在杂草与泥巴当中。
付筱墨惊叫:“哥!”
付月年之前重伤住院,到现在身上的夹板与绷带都没拆,脸上还贴着绷带,他淋着这么大的雨,受到过重的情绪刺激,再也支撑不住。
付筱墨举着伞匆匆跑到他那里,发现哥哥已经昏迷过去,她一个人也无法扶起付月年,只能喊:“医生!”
“不用管他。”花玺洲转过头静静看着这一幕,脸色在车灯照射下惨白一片,眼神空洞,满脸是水,分不清是雨水还是眼泪,“专注救苏白清就好。”
“花玺洲,你给我冷静点。”付筱墨急促喘息一口,抬手抹了把眼睛,叫人过来把付月年抬上救护车,“出了这么大的事,来的救护车不止一辆,救别人不会影响救苏白清的。”
“是这样吗。”花玺洲声音很轻。
闵昀在雨中失魂落魄走过来,花玺洲看着他,眼瞳缓缓有了焦点。
花玺洲快步过去,抓紧闵昀的肩膀,手背高高鼓起的青筋透出疯狂的意味:“究竟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他是为了救我。”
闵昀的声音飘忽到像要融化在雨里,桃花眼失去了神采,脸上什么情绪都没有,像是发生了不可置信,而且太无法接受的事,他以为自己在梦里,还没有回到现实:“他为什么要救我?”
下一刻,闵昀被一拳打倒。
花玺洲死死掐住他的脖颈,神情诡异的平静,其他人连忙上前拉架,有人说:“花先生,苏白清的救护车要开走了,您要陪护吗?”
花玺洲如梦初醒。
“当然要。”
花玺洲转身踉跄走向救护车,再不给闵昀一个眼神,仿佛刚才差点把人掐死的不是他。
*
“该死的是我。”
顾景若躺在病床上,目光虚无看着白到刺目的天花板。
在系统给他看的未来画面里,是他要早死。
命运或许很难改变。
他一直注意简言,结果在简言不参与的情况下,绑架还是发生了。
让系统到苏白清那里的时候,顾景若想过自己没有系统保护,可能像命中注定的那样死亡。
他内心深处是有些恐惧的,反复安慰苏白清,同样是在安慰自己。
但是苏白清救了他。
如果他逃过早死的代价是这个,那顾景若宁愿死的是自己。
“白清没死,他还活着。”坐在病床旁边的简言声音冰冷,“我不许你诅咒他。”
顾景若缓缓转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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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景若方寸大乱,在被营救出来的时候受了些伤。
由于差点与系统解绑,顾景若的精神状态本就不好,一直昏迷到今天才醒来。
一醒来,顾景若就询问苏白清的消息。
苏白清保住了生命,但变成了只能躺在床上的植物人。
“你说的对,他有朝一日肯定能醒。”顾景若虚弱开口,一滴泪水顺着眼角流淌到发间,“我不该诅咒他,是我的错。”
看着顾景若颓靡的样子,简言的眼神依然没有温度,更没有丝毫同情。
要不是为了挡枪,苏白清不会出事。
他都要恨死顾景若。
“还有我自己。”简言眼下带着浓浓的青黑,从苏白清出事开始,他基本就没有休息过,眼里血丝多得吓人,增添了一丝凄艳的美感,“绑架案的背后策划者之一,简家的对头,曾经联系过我。”
“我当时就该提高警惕的。”
简言越说语气越狠辣,牙齿死死咬住唇瓣,齿尖没入唇肉,一缕血液顺着唇瓣流淌到下巴。
“我正在给白清报仇,那些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要他们感受到超过我百倍的痛苦。”简言站起身,下巴的血都没有擦一下,他穿着一身暗沉的黑色衣服,像是黑寡妇,“我还很忙,先走了。”
简言离开后,顾景若撑起身体,掀开被子下床,去苏白清的病房探视。
*
“他为什么不接受我的帮助。”
小世界系统反复在顾景若脑子里喃喃这些,已经不会说别的话。
它的声音除了痛苦悲伤,还有深深的茫然。
“以前我到苏白清那里,他每次都很高兴使用技能,这回为什么不用了?”
“我说不会再帮他,都是气话,结果他也生气了,所以才赌气不用技能?”
“他不用技能,是怕我出事。”说这话的时候,顾景若的心情非常割裂,像在鲜血淋漓的伤口洒上蜜糖,更加痛苦,但也有些甜蜜。
经过一间病房,顾景若看见窗户玻璃映出他的表情,果然和心情一样割裂。
一半在笑,一半快要哭出来。
“不是的!”小世界系统激动反驳,“还有我,苏白清一定也不希望我出事。”
它与顾景若是绑定的。
顾景若死亡,它同样会死,所以苏白清也救了它。
顾景若懒得再理它。
病房里有人正在削苹果,顾景若盯着水果刀看了片刻,忍不住再度想:“出事的为什么不是我。”
不过,他最后还是收回目光。
“我们还有希望。”顾景若在心里说,“以后继续做任务,救醒苏白清。”
系统奖励只针对宿主生效,无法给别人使用。
但小世界系统已经出了这么多故障,都能够跑到苏白清身上,以后救醒苏白清,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
() 嗯。”小世界系统也是这么想的,它相信自己能救醒苏白清,但声音还是有气无力,“我们合作。”
顾景若今天刚醒,身体还很虚弱,来到苏白清的病房外已经站不稳,他只能扶住墙壁,打开病房的门。
闵昀正在里面,站在苏白清的病床前。
他与简言刚好相反,穿着身朴素的白色衣服,不带任何装饰,相比过往花花公子倜傥的打扮,像是变了个人。
看见闵昀脸上带着伤,顾景若问:“谁打的?”
“忘了。”闵昀不是在说笑,是真的忘了,他没心情记这样的事情,“想打我的人太多。”
他看向顾景若:“等你出院,肯定也要被打。”
“随便。”顾景若语气漠然。
但当他来到苏白清床前,冷漠就尽皆融化,专注看着床上像是睡着的人。
“你说。”闵昀轻声细语,“苏白清当时想救的到底是我,还是你?”
“是我。”说完这句话,顾景若就吸了口气,无法承受苏白清因为自己而出事的精神折磨。
但他更不能接受,苏白清为别人而出事。
就相信苏白清是为了救顾景若,不是自己。
不再承受快要将自己压垮的自责内疚,还有精神上的重压,对闵昀而言是最好的选择。
但他已经做不到。
闵昀原本有机会从泥潭中抽身。
可自从看见苏白清挡到自己身前,中枪流血的样子,他就被困住了。
顾景若的目光一直在病床上,没有看闵昀:“我们以后不要见面了。”
“我也是这个意思。”闵昀说。
一旦与对方见面,就会回忆起废弃厂房的那个雨夜,苏白清流的血。
“梦光景的歌声,对你应该也没用了。”顾景若说。
闵昀苦笑:“是。”
*
“叩叩。”
听见敲门声,坐在病床旁边的苏母过去开门。
看见外面的人是付月年,苏母脸色一变想要关门,付月年伸手挡住。
他没有用太多力气,只抵住一条门缝。
付月年用低低的恳求语气说:“求伯母让我见一眼苏白清。”
苏母微怔,想到了花玺洲。
当初订婚的时候,苏母明显看出,自己儿子是不情愿的。
花玺洲还与付月年当众发生那么激烈的冲突,苏母对这两个人的印象都非常不好,花玺洲来探望的时候,苏母想将他拒之门外,花玺洲也求了她。
其实他们没有必要求。
苏白清能住在这家医院,得到最好的治疗与照顾,都是因为这些人。
否则,苏母是供不起的。
为了儿子的身体,苏母选择承他们这份情,要将他们拒之门外,也没法太过理直气壮。
这些人悉心学习照顾植物人的方法,本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每天都给苏白清按摩,防止他肌
肉萎缩,
苏母自问自己也就能做到这个地步,
这些人为苏白清做的,不比她少。
“我求伯母。”花玺洲那时微笑着说,“见不到您的儿子,我会死的。”
花玺洲说得平静,甚至有点轻描淡写的味道,但苏母莫名心惊肉跳,觉得他真有可能做得出来,于是打开门,让花玺洲进来。
现在,付月年什么都没有说,但苏母从他身上,感觉到了与花玺洲相似的味道。
沉沉的死气。
苏母垂眸开门,让付月年进来。
“谢谢。”付月年说。
苏母看见他手上沾了点血,心中一跳。
“策划绑架案的幕后主使。”苏母试探问,“你们都报复了?”
“是。”付月年颔首。
付月年报复的,是闵昀的对头。
至于那些绑匪,他们早已被捉拿归案,苏父也被抓到了。
开枪击中苏白清的绑匪,还有直接导致苏白清被抓的苏父,花玺洲对那两个人用了私刑。
对苏父下手前,花玺洲问过苏母的意见。
前夫当年害儿子烧伤,如今害儿子躺在床上成为植物人,苏母对他恨入骨髓,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同意了花玺洲对前夫下手。
那一天,苏母甚至还去看了。
结果当晚回来就做了噩梦。
她再恨前夫,苏父遭受的折磨也有些超过她的生理承受范围,花玺洲那样风度翩翩的豪门贵公子,居然能下这样的手。
还是亲自下的手。
苏母现在,也不敢想象付月年报复对象的下场。
付月年坐在病床旁,气势愈发冰冷骇人,但看着苏白清的眼神分外柔和。
苏母最不擅长和付月年相处,病房内的寂静持续了半晌,她开口问:“我了解自己的儿子,是不是白清先做错事,招惹的你们?”
苏白清的脸,是这些人帮忙治好的。
而在那之前,苏白清脸上的烧伤非常可怖,苏母其实至今无法理解,这些人当时为什么喜欢上她儿子,还这么执着。
“后来已经是我的错比较多。”付月年低声说,“伯母是不是无法接受,我成为苏白清的丈夫?”
“当然不能。”苏母毫不犹豫道。
她依然觉得,儿子找个普通人平平淡淡度过一生,才是最好的。
付月年对苏母十分尊敬,但没有附和她这句话,选择了沉默。
摆明着不会放手。
病房重回寂静。
幸好没过多久,付筱墨也来到这里,打破了奇怪的气氛。
“哥。”付筱墨打招呼。
付月年点了下头,作为回应。
付筱墨走到病床前,看着苏白清喃喃:“我没想到,他能这么勇敢。”
提到这件事,付月年的情绪就很不稳定,寒声打断:“我宁愿他没有勇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