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所有目光, 瞬间集中在季星寒身上。犹如一盏盏探照灯，将他照得无所遁形。

他沉默站立，仿佛孤身一人。

不等季星寒开口, 祝剑便继续问道：“所以, 季明钰那个孬种根本没什么杀伤力，我们要找的人一直都是你对不对，季星寒？一直是你用他的名字在外面……你, 肯定是你！”

在外面怎么样，祝剑没有说，但未说完的话是什么，在场的人都猜到了。

包括叶楚楚。

她脑海中骤然闪过一道灵光，一下将所有她有意无意忽略的各种线索都串联到一起，得出了一个让她震惊的结论：季明钰并不是小说中凶残暴戾的堕神，季星寒才是。

第一，季明钰至今没有觉醒异能，而季星寒觉醒了双系异能, 其中的领域异能和“堕神”一模一样！

这是巧合吗？现在看来，明显不是。

第二, 季星寒从小就过得不幸, 而季明钰则是被宠着长大的。若问谁有可能对家人有恨, 把家人做成人棍丢进丧尸群和变异兽群中任由他们被撕咬, 很明显, 季星寒更有动机。

虽然她并不愿意相信, 这个穿着白衣黑裤的温柔青年, 是会做出那种事情的人。

但若是被家人狠狠背叛辜负过，她自己都无法保证自己不黑化。

第三，要成为小说中谈之令人色变, 手段凶残血腥的反派，成为男主楚临最头疼、最难缠的对手，难道不需要自身能力，随便一个渣渣都能上？

就季明钰这性格来看，堕神？他还不配！

所以，季星寒真是……

叶楚楚惊讶的眸光投向季星寒，完全说不清心里的复杂感受。

就在这时，被关在房间里的季明钰听到声音，就算被绑着双脚，也拼命滚到窗边扯着桌腿站起来，扯着嗓子在里面大声嘶喊：“就是他，是他用我的名字在外面做尽坏事，我是无辜的！”

“他肯定早就知道了叶楚楚的家世，想借她进入华盛基地过好日子，才会跟在她身后当舔狗！他就是这么卑鄙无耻的人，从小就喜欢玩阴的，喜欢吃软饭，我们那一片的邻居都知道！”

“他初中就在学校里打架，人爸妈都找上门了，我们家赔了很多钱！”

“我是无辜的啊！”季明钰大声痛哭，用地拍打窗户，“凭什么你们这么对我，还有没有天理了！我要回家，放我回去！”

他的哭声，在如今沉默到死寂的氛围中，像是一道闪电，劈开了原本的和谐和安稳。

季星寒淡淡反问：“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

作为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两个穿着花哨的小混混都惊呆了，兽牙小混混惊愕之下脱口而出问道：“那你为什么要用别人的名字，难道你在致敬雷锋？”

季星寒冷漠扫他一眼，他立刻想起过去被揍得生活无法自理的痛苦，感觉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窜起，一个激灵赶紧死死闭上嘴，将小人物的趋吉避凶发挥得淋漓尽致。

他们可不敢惹季明钰，哦，不，季星寒，应该是这个名字。

妈的！

熊哥觉醒了力量异能之后，热血激荡地狂奔三千米捶胸怒吼发誓要找季星寒报仇，把当初受过的侮辱通通还回去……结果呢？

这他妈能还得回去？惹不起，惹不起！

“那我要找的人，应该是你？”祝剑问，“你应该早就察觉了吧！”

季星寒轻嗤一声：“你的任务你问我，怎么不去问问神奇的海螺呢？”

祝剑：“……”

两人对峙着，气氛虽然不至于剑拔弩张，但肯定并不令人愉快。

石安、钱舟和朱兴旺三人，毫不犹豫走到祝剑身后，用审视的目光看向季星寒，仿佛只要祝剑一声令下就会齐齐扑向季星寒。

而跟着闻烈一起的四名队员，皆是看向闻烈，等待闻烈表态。

虽然他们和祝剑同出华盛基地，但他们的队长是闻烈，一切行动还是需要闻烈下达命令。

见到祝剑等人的动作，季星寒眼神一变。

闻烈没动。

带回“季明钰”不是他的任务，他不清楚细节也不在意这个，但他很关心另外一点，他皱眉质问季星寒：“你真是因为楚楚的家世才追她，想一步登天走捷径？”

季星寒孤身一人站在空地上，被祝剑质问，被季明钰“揭穿”的时候，他只是轻笑着，漫不经心地随口讽刺，眼神防备。

但闻烈问出这么一句，他却倏地抬起锐利的眸子。

如果说，之前他给人的感觉是春风拂面的温暖，那么此刻他就是刺骨深寒的冷冬。

一个人的气质会在短短时间发生如此天翻地覆的变化，甚至不用他承认，谁都知道事情的真相究竟是怎么样。此刻，季星寒已经不屑于伪装了。

甚至，之前他也并没有怎么伪装过，这一点，想必跟季星寒朝夕相处过的喻飞白等人，心里很有底。

他所有的温柔和耐心，只给了一个人而已。

冷淡看了闻烈一眼，季星寒转眸看向他最在意的人。

那个方向是叶楚楚。

叶楚楚一脸懵逼，她刚从脑海中理清楚思绪，还没有想清楚要怎么面对“冒粉红泡泡的亲密队友变成超级凶残大反派”这个变化，突然就对上季星寒漆黑沉凝的眼睛，顿时脑子一片空白，呆呆和他对视。

“你也那么想？”季星寒问。

叶楚楚：“我……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她有很多话想问。

之前她以为季明钰是书中凶残的大反派，不知道提醒过他多少次，让他小心季明钰。站在季星寒的角度，他肯定一早就知道她是认错了人……

但他却一直没有解释。

还有，他之前到底做过些什么，才会让兽牙小混混他们这么怕他。

书中的他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从如今这样善良温柔的样子，变成那样凶残暴戾的疯狂模样，不，不对，他现在……是真的温柔吗？

叶楚楚心里有千言万语，但她只来得及问出这么一句，季星寒便朝后退了一步。

仿佛清晰感觉到她的纠结和疑惑，他眼中的复杂情绪像是浓得研磨不开的松烟墨，唇角溢出一丝自嘲淡笑，说道：“我知道了。”

接着，他纵身朝着无边黑夜中跃去，几个起落就消失不见。

没有一句解释。

或者不知道要怎么解释。

心灰意冷不愿解释。

“季星寒，等等！”叶楚楚焦急大喊，但茫茫黑夜已经看不到季星寒的人影了。

*

季星寒一走，季灵灵顿时“哇哇”大哭，哭着要找哥哥。

所有人都沉默起来。

就连之前对季星寒针锋相对的祝剑，神色也有些讪讪的，摸了摸鼻子，不知道要说点什么。他到也不是要针对季星寒，处心积虑想要揭穿他什么的，只是想要完美的完成任务。

如果真的抓错了人，他带着一个小队奔波千里，甚至为此还牺牲了一个兄弟，又算什么呢？

但造成队伍中出现隔阂，是不争的事实。

并且，让他纠结无奈的是，就他自己的判断，他也并不觉得季星寒有多“罪大恶极”，值得这么兴师动众地从青城过来抓捕，他无法理解楚临的决定。

光他了解到的事实，季星寒甚至算得上是一个好人，不论他做好事是因为什么，是不是因为被叶楚楚影响才不得不做，但他至少做了。

要不就干脆带着季明钰回去交任务算了，祝剑这么想。

他开口问叶楚楚：“要不要去找人？”

当然要！

叶楚楚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终于从极度震惊中回过神来，毫不迟疑道：“我要去找他！”

祝剑跟着表态：“我们也去。”

叶楚楚没有拒绝，毕竟多个人多节约点时间，只是犹豫看向他：“如果找到了他，麻烦你不要跟他起冲突，绝对不要动手。有什么事，我们回来再商量。”

她现在很心急，也很后悔。

相处了这么久的时间，她也不是傻子，为什么还需要想那些有的没的，甚至还有些防备季星寒？只要知道他就是他，他还是他，不就行了吗？为什么在那一刻，她竟然会怀疑他？

就因为他是书中的大反派？

可是，明明之前相处的时光也不是假的。

想到季星寒临走前那失望又失落的目光，叶楚楚便觉得胸口闷闷的痛，不是生理性的难受，而是一抽一抽的，压抑的感觉。

她好想跟他说一句对不起。

“会的，会的。”祝剑尴尬点头。

*

一队和二队并没有所有人倾巢而出，小镇就这么一点点大，并不需要所有人都出动。叶楚楚几人在外面找，赵柔带着谢雨菲和盛轻羽等人留在小楼里等季星寒，看他会不会自己回来。

至于引起事端的两个花哨小混混，直接双手双脚一捆，嘴巴一堵，让他们和季明钰作伴去了。

小混混根本不敢挣扎，甚至主动配合。

盛轻羽捆人的时候，没忍住跟赵柔感慨了一句：“也不知道季星寒怎么教训人的，啧，你看，一个个不良青年乖得跟孙子似的。”

小混混们：“……”

夜深了，季灵灵哭得累了，趴在赵柔怀里睡过去时还一抽一抽的，双手紧紧抓着赵柔的衣袖，像是一只很没有安全感的小动物。

只可惜，找了一夜都没能找到季星寒。

翌日。

晨光熹微中，叶楚楚等人陆续回到小楼，精神上不算疲惫，但神情都有点失落。

特别是喻飞白，脸色不是很好看，她想到了当初她被林城理工的人排挤的时候，就曾冒出过“既然你们不欢迎我，那我就一个人独行”的念头，此刻很理解季星寒的想法。

何况当时她对林城理工那群人不算特别有感情，而季星寒和他们却是实打实的、敢将后背交给对方的队友，一起经历过生死磨难，他们当时的沉默对季星寒来说，肯定伤害更大。

而叶楚楚，想到的是当初她在启辰工业园的时候，面对姜成宇的阴刀子，季星寒毫不迟疑站到她身后的场景。

想到的，是他单手撑在她身体上方，温柔含笑看她时的样子。

想到的，是他悄悄走近她的床边，却什么唐突的行为都没有，只是给她盖好被子的举动。

她昨晚就不应该犹豫，不应该想那么多的！

心里再次后悔。

但现在，说什么也晚了，还是要先找到人才要紧。

周科突然开口道：“一直在这里耽误也不是事，我建议一队和二队在这里分开，二队北上，一队留在这里等季星寒。也许二队的人走了，一队找人效率更快。”

闻言，祝剑有些讪讪的。

事情是因他而起，但他也没有坏心，只是想完成任务。从青城出发的时候，楚临再三对他交代，寻找“季明钰”很重要，重要到牵扯到许多人的生死，他不能不重视。

只是他现在也想通了。

叶楚楚倒是同意：“我也赞同。”

回青城的路上两队只能同行很短一段路，本来他们就是打算在前头的岩城分开的，迟早也是要分开前行，就在这里告别也不是不行。

想了想，祝剑也同意了：“行！”

不为别的，只为他们二队带着这么多人才回青城基地，肯定是要越快越好。至于季星寒，就交给叶楚楚和闻烈去头疼好了。

*

吃过午饭后，二队开车上路，一队留在小镇上等季星寒。

只是因为季灵灵一直哭闹着要哥哥，怎么了不想跟二队走，最后还是留着跟叶楚楚几人一起。

季灵灵在世界上相当于只有季星寒这么一个亲人，不舍得离开哥哥，也是很正常的。毕竟她才七岁不到，还是个孩子。

季成强那种父亲虽然活着，跟死了也没差别，甚至还不如直接死了。

留下来一队也没有跟昨天一样到处找季星寒，因为昨天的事情表明了一点：季星寒不想被人找到的话，他们怎么样也是找不到人的。

他们干脆在小楼里等待，等着季星寒自己想通了回来，希望好好谈一谈就可以打开心结。

晚上八点，突然下起大雨。

叶楚楚站在屋檐下看着漫天大雨，心里有些着急。

这么大的雨，季星寒就算能找到避雨的地方，肯定也睡得不好，吃得不好，这样怎么行？

叶楚楚咬咬牙想要冲进雨里去找人，突然肩膀被一只厚实温热的大掌按住。

回头一看，是闻烈。

“别担心了，他不会有事的，可能只是一时没有想通，觉得面子上过不去。”闻烈劝道，“你昨晚已经熬了一夜了，今天必须好好休息，注意身体。”

“我……”

“楚楚，听话。”

“……”叶楚楚咬着唇，还是点了点头，“我知道的。”

叶楚楚被劝了回去，闻烈也跟着回房间。

时间走到晚上十一点，看了看外面越来越大的雨势，闻烈自己忍不住了，低骂了一声，捡起搭在床头的外套准备出门。

结果才刚走到窗边，就见到一道纤细的身影出现在一楼。

是叶楚楚。

她看了看外面的漫天大雨，撑起伞毫不犹豫走进雨中，在这个安静的夜里，没有惊动任何人。

如果不是自己恰好看到，也不会发现这一幕。

闻烈心里陡然生出一股无力的感觉，眼睁睁看着叶楚楚越走越远，向来坚强的心脏像是被人用尖锥凿开了一个缺口，风吹进去，雨飘进去，凉飕飕的。

深深吐出一口气，他还是抓着外套出门了，远远坠在前方那道人影身后，远远的保护着她。

就像是，曾经无数次他做过的那样。

*

叶楚楚走在漫天大雨中，其实不知道要去哪里找季星寒。

但她有种预感。

她现在做的一切季星寒都知道。

虽然他表现得毫不在意，甚至连解释都不肯，但他或许就在暗中看着他们，暗搓搓期待着有人找他，有人关心他的去向，有人站在他面前对他说一声：那些事情有什么重要？你是我们最信赖的队友！

她甚至猜想，如果她现在出点什么事……

一阵狂风吹来，叶楚楚忽地灵机一动，厚着脸皮眨了眨眼，任由狂风将脆弱的伞面吹得翻了过来，干脆将手里的雨伞朝地上一丢。

完全没有掩饰。

她摆明了以自己当要挟，纤细的身体一瞬间暴露在雨中，大雨狂涌而下，眼看着就要落在她身上的时候，陡然之间天地之间的雨水为止一静。

第63章

风还在呼啸刮着，然后空中的每一滴雨水却都不符合自然规则地静静止在半空中，没有一滴落在她身上。

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出现在长街尽头，急速靠近。

叶楚楚不用看到他脸上的表情，都能感觉得到他的气急败坏。

嗯……

生气了呢？

身体一轻，她被年轻男人扯着手腕飞掠，不过转瞬之间就被带到一个可以避雨的空房间中。

静止半空的雨水不再被人控制，哗啦啦朝着地面浇灌。

风声，雨声，再度热闹起来。

“你来干什么？”

年轻英俊的男人靠窗站着，低垂着头背对她，明明摆出一副不想沟通的样子，却又时不时侧头关注她的反应，别扭又可爱。

“季星寒……”叶楚楚开口劝道，“季明钰已经被祝剑带走了，他让我跟你说一声抱歉。”

“不用道歉，他没有说错，我之前的确不是什么传统意义上的好人，抽烟打架跟人争项目的事我都做过……”顿了顿，季星寒清冽的声音再度响起，“季明钰说得没错，他根本没胆子做那些事，都是我用他的名字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