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哭了？”

两面宿傩斜睨了眼, 只是看了下全半段就已经眼圈泛红的水江奕，语气有点儿嫌弃，手却很自觉的伸去抹掉了水江奕掉下来的眼泪。

水江奕的眼泪很烫, 落在两面宿傩冰凉的手指上, 两面宿傩稀奇的感慨道。

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会有水江奕这样的人呢？

这么容易的就落下泪来，并且一哭起来就没完没了了似的, 眼睛一圈都哭的通红了，眼泪还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

水江奕吸了吸鼻子, 感觉到了两面宿傩的调笑, 使劲的揉了揉眼睛：“我没哭, 是他在哭。”

在水江奕的情绪起来之前，这具早就已经千疮百孔，失去了情绪的身体竟然无端端的自己掉下了泪来，水江奕不知道到底是虎杖悠仁在一次次的回望自己的过去的时候, 在哀鸣痛苦，还是他的眼泪在情绪起来前, 已经掉了下去。

他看向眼前近在咫尺的两面宿傩。

面前的这个两面宿傩, 和在虎杖悠仁的回忆中的那个人, 明明长得一模一样, 但是却好像是两个人一般, 肆意妄为，视人命为无物，恶劣的令人发指, 而他面前的这个人，竟然有的时候会显露出些许的温和。

水江奕忍不住的问道：“这, 是不是不是完整的故事啊？你……杀死他了吗？”

他的声音很轻, 好像生怕重一点就会惊扰亡者, 两面宿傩漫不经心的摩挲了下他的眼眶，淡淡的点了下头：“有人上赶着送我身体，我没有理由拒绝。”

·

两面宿傩下手杀死了虎杖悠仁。

只是他们两个都没想到的是，在两面宿傩杀死虎杖悠仁以后，事情仍然没有任何的改变，虎杖悠仁又回到了最初。

又看见了那间熟悉的医院，又是那令人触目惊心的一片苍白。

在紧急抢救室前，医生和护士面带着愧疚的看着他说：“对不起，我们没有成功的拯救你的爷爷。”

虎杖悠仁楞在原地，沉默了许久一下，朝着医生点了下头：“我，知道了，谢谢您。”

说完以后，他又忍不住的重复了一遍，声音哽咽道：“谢谢您。”

在一次次的重回过去之后，他遇见的第一个人，都是面前这个面带着愧疚的医生。

医生算是看惯了生死离别，他看见虎杖悠仁哭的如此的伤心，忍不住的劝慰道：“未来的人生还很长，还有很多种的选择，我相信你的爷爷还活着的话，也不会想要看到你这么伤心的。”

未来的人生还很长。

虎杖悠仁听到这里，忍不住的眼睛又红了一点儿，他问医生道：“我可以去看看我的爷爷吗？”

医生侧开身，给他让出了一条道，于是虎杖悠仁就擦着他走过去，走到了病房内。

他爷爷的尸体安静而又沉默的躺在病床上，好像只是陷入了一场无边际的梦，随时都有可能睁开双眼。

虎杖悠仁一边朝着他走过去，一边忍不住的想。

好像最开始的那一天，也是一个阴天，窗外氤氲着磅礴的乌云，低垂的压在他的心头，在病房内，在病床边的百合花的映衬下，他垂垂老矣的爷爷拉着他的手说：“要成为一个在万人簇拥下死去的人。”

虎杖悠仁收回心虚，在病床边蹲下，握住了他已经变得非常冰冷的双手，眷恋的摩挲了下后，他朝着爷爷忍不住的笑道：“我记住你说的话了，很多很多次，我成为很多很多人的大英雄了，爷爷。”

“我也可以去保护很多人了。”虎杖悠仁不缺怀念的说，“可惜，我没有做到在万人簇拥下死去，因为……”

“我想要被簇拥的人，都为了保护我，早就躺在了黎明之前。”

我只能跟在他们的身后，在心中为他们筑起一座座无名的墓碑。

……

病房外。

医生察觉到了虎杖悠仁的心情不对，在一开始就等在了门口。

虎杖悠仁出来的时候，看见医生很惊讶，他问：“医生你怎么还在这里？”

这是之前都不曾经有过的剧情。

医生闻言笑了笑，他生得很是温和，谈吐也很是温柔：“因为我感觉你好像心情不太好，如果你想要开口的话，我可以做你最忠诚的听众，当然，是除了我和你以外，所有人都不知道的对话，你可以尽情跟我说出来。”

虎杖悠仁被他说得有点犹豫，踌躇了一会儿以后，医生拉着他坐到了一边。

他和医生一起坐在了医院的长廊上，四处都是白，透明的玻璃反射出易碎的光晕，不远处有匆促的脚步声，和病人的呼喊声。

耳畔医生的呼吸声浅浅的，很是让人能平静下来，虎杖悠仁思考了一会儿，问道：“医生，如果一件事情，无论你怎么努力，也做不到把他找回来，反而让你自己受伤，换成是你的话，你会怎么做呢？”

医生的眉眼依旧很温柔：“放弃。”

“嗯？”万万没有想到这个答案的虎杖悠仁歪了下头，“放弃？”

可以放弃的吗？还可以有放弃这个选项的吗？

医生轻而易举的看出了他的疑惑，浅笑着说：“为什么不可以放弃？每一个人生来就拥有放弃的权利。”

“只是大部分的人，总是在命运放过了你的时候，自己把自己囚住了。”

“为什么还不放弃呢？因为总是觉得如果努力一下的话，或许就可以做到了，可是事实证明，大部分的事情都是我们自己强求而已。”

“如果已经试过了，仍然做不到的话，倒不如划一道分界线，清清楚楚的把自己和过去切割开来，而且，如果硬是为了要做成那件事情而努力的话，不管是成功了，还是没有成功，都会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吧，这段痛苦的过程会跟随你一生。”

“痛苦吗……”虎杖悠仁想起了那一次次无下限的死亡，还有那一张张失去神色的脸，他陷入了无边的沉默中，低声呢喃道，“不合适，就要放弃吗？”

或者说，其实他想要惠惠他们活下来，其实就是这位医生口中的强求呢？

“嗯。”医生想起他刚刚站在门口听见的，虎杖悠仁呢喃的，要在万人簇拥下死去，就觉得这真的是一件荒谬至极的事情，这样年轻的小朋友，这样花季的年华。

他应该拥有明媚的未来和光辉四季。

在万人簇拥下死去，从来都不应该是一个小孩子该去承担合区想象的。

医生斩钉截铁的说，“一定要放弃，因为根本就不会有成功的可能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