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玠玩得开心, 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欢瞳搬来桌椅和暖炉:“少爷,您坐着等罢。”
林清羽吩咐:“再搬把椅子给奚管家。”
“夫人客气了。”奚容眉眼低顺道,“奚容不过一个下人, 怎能和将军夫人同坐。”
林清羽淡道:“殿下都不把奚管家当下人,奚管家也不必把‘下人’二字常挂嘴边。”
奚容不论心中作何想,面上依旧维持着谦卑:“殿下性子如此,在府上常和下人玩闹在一处。殿下不懂规矩, 奚容不敢不懂。”
林清羽微微一笑,眼底却升起几分冷意:“看来,奚管家是无论如何都不愿喝我这杯茶了。”
“夫人风华绝代, 不可方物,像小的这等粗鄙之人哪有和夫人同饮的福分。”
林清羽不再勉强, 平心静气道:“随你。”
奚容站在林清羽身后,不露声色地打量着这位闻名京城的美人。林清羽的容貌无可挑剔,只是静坐地品茶, 就能让冷冰冰的校场变成一副清丽的画卷。
然而, 越是动人心魄的美人越是危险。林清羽一嫁陆小侯爷,二嫁顾大将军, 曾是天子近臣, 如今身无官职还能出入皇宫。这样的一个人,怎么可能没有心机城府。
林清羽察觉到奚容的视线, 道:“奚管家不好好看着殿下, 看我做什么。”
奚容被林清羽戳破, 依然泰然自若:“小的是在看夫人手中的茶。方才殿下对贵府的茶赞不绝口,说是比宫里的还好喝。不知夫人可否透露其中玄机, 让小的长长见识。”
林清羽放下书中茶盏, 道:“奚管家果然处处为殿下着想。日后殿下前往封地, 你也要一同跟着去罢?”
“这是自然。”
“你甘心么?”
奚容狭长的凤眸骇然一缩:“小的不明白夫人的意思。”
林清羽捕捉到奚容脸上微小的变化,嘴角耐人寻味地牵了牵:“留在京城,留在宫中,奚管家就有做司礼监掌印太监的可能;但你一旦跟着殿下去了封地,就永远只能是个阉人管家。”
“阉人”二字狠狠地刺入奚容骨髓。但他被刺得多了,无论何时何地都能保持分寸:“掌印太监……夫人可知这四字意味着什么。”
“司礼监掌印太监,亦有‘内相’之称,乃内廷权势之首。你说这意味着什么。”
奚容沉下一张脸。他本就生得阴柔,配上阴沉的神色,看得一旁的欢瞳背脊发凉。“将军夫人说这些话,不怕小的误会么。”
林清羽反问:“那你误会了么。”
和聪明人说话只须点到为止。奚容显然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却是沉默不语,懂装不懂。
他的反应在林清羽的预料之中,顾扶洲虽和萧玠有几分交情,也只能说是泛泛之交。奚容与他,更是只见了两次面。现在共谋大事,就像顾扶洲说的,的确太早了。林清羽说这些不过是稍作试探,奚容的沉默已经给了他答案。
既然奚容不信任他,那就先给他尝些甜头便是。
“话说回来,殿下已经搬出皇宫,自立府邸,却还只是‘四皇子’而已。我记得圣上做太子时,他的几个兄弟都是先封了亲王。圣上即位后,这些王爷才相继前往封地。”林清羽道,“圣上日理万机,又在病中,怕是忘了这件事。若有人能提醒他此事就再好不过了。”
萧玠的生母不过是别宫里的一个宫女,被皇帝一夕宠幸后生下了萧玠。皇帝本就对这个儿子不如何喜爱,萧玠在文韬武略上又无半点过人之处。皇帝平日里很少想到他这个儿子。别的大臣也不会吃饱了撑的去提醒皇帝给他爵位,万一惹得太子不悦,那是得不偿失。如此一来,萧玠封王一事就被耽搁至今,也成了奚容的一桩心事。
奚容也想用此事看看大将军夫妻究竟有多大能耐,便笑道:“我也盼着殿下能早日封王。”正面回应后,他又加了一句,“也好早日离开京城这等是非之地。”
两人谈话间,萧玠已经遛完一圈,和顾扶洲一道回来了。林清羽给顾扶洲递上提前备好的茶:“将军请用。”
顾扶洲一笑:“多谢夫人。”
另一边,萧玠兴冲冲地和奚容分享骑汗血宝马的感受:“小白看着性子烈,但在顾大将军面前好乖好乖的。大将军让它往哪走它就往哪走,让它快它就快,让它慢它就慢。”
奚容道:“这一般的马似乎也能做到。”
“不一样。”萧玠摆着手,认真解释,“明显能感觉到不一样。唉,我不知道怎么形容……”
奚容含笑道:“枪马都看了,时辰不早,殿下该回府了。”
林清羽和顾扶洲送两人离府。萧玠先上了马车,奚容再次向他们表达不请自来的歉意,又谢过周全的招待,最后道:“那我等就先告辞了。”
“慢着。”林清羽叫住他,“茶水的玄机我回头写下,下次再交予奚管家。可好?”
奚容躬身拱手道:“有劳夫人。”
马车一走,顾扶洲便揉了揉自己的脸,埋怨道:“装面瘫怎么也这么累。”
林清羽转身进府:“有什么事,是你做起来不觉得累的?”
“睡觉。”顾扶洲跟在林清羽身后,手状似随意地搭在他肩膀上,“你和奚容谈得怎么样了?”
“你说的没错,他是个有野心的人。”
顾扶洲笑道:“我怎么可能会错。我可是看完全书的人。”
“厉害厉害。”林清羽敷衍地夸了两句,“而且他应该很介意自己身体上的残缺。也能理解,喜欢的人整日在他面前笑得天真无邪,他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娶妻生子。换做是我……”
“等下。”顾扶洲皱起眉,“喜欢的人?你说谁啊。”
“自然是萧玠。”
顾扶洲惊得一震:“你为什么会觉得奚容喜欢萧玠?”
林清羽莫名其妙:“不是你写的吗?萧琤和沈淮识,萧玠和奚容。”
“那我还写了萧璃和皇后呢,你该不会以为这对亲母子能有什么吧。”顾扶洲啧啧道,“看不出来啊林大夫,你接受程度居然这么高!自愧不如,自愧不如啊!”
林清羽难得语塞。被顾扶洲这么一说,好像他的思想有多龌龊一般。“不是喜欢,那是什么关系。”他凉凉道,“你别告诉我,奚容对萧玠只是俯首贴耳,唯命是从的忠心。”
顾扶洲道:“萧玠的生母在被皇帝醉酒宠幸之前,曾和一个侍卫私通,并珠胎暗结。行宫人少,也没什么正经的主子,那个宫女遮遮掩掩七/八个月,成功诞下了一名男婴。”
林清羽惊讶道:“你是说……萧玠和奚容,是同母异父的兄弟?”
顾扶洲点点头:“宫女生下奚容,托人将他送出宫,交给远亲抚养。远亲将奚容拉扯到九岁,又把他送回宫中。奚容净身之后,就成了萧玠身边的小太监。不过,他们两人毕竟只是配角,在书中没有太多笔墨。奚容究竟如何看待萧玠的,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那奚容可知道自己的身份?”
“知道。正是因为知道,他才会护着萧玠。护着护着,他就有了野心。凭什么都是一母所出,有的人是皇子,有的人却是太监。若他的皇子弟弟有朝一日登上了皇位,那他岂不是一国之君的皇兄了。”说到这里,顾扶洲认为有些事,必须提前告知林清羽。“清羽,在《淮不识君》原书的结局中,奚容护住了萧玠,最后和他一起远赴封地。之前我和你说过,奚容是个聪明人,不会轻易被人控制。一个毫无城府的国君,再加上一个渴望权势的宦官,两人还是兄弟关系,这并不是什么好事。”
林清羽知道顾扶洲想表达什么。他问:“那在原书中,萧琤可是个好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