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后, 太子萧琤因被言官连连弹劾,以“不法祖德,专擅乖戾, 鸠聚党羽”等罪名被废。紧接着的, 是一道大瑜皇帝令:宁亲王皇四子崇执谦退, 人品贵重,深肖朕躬。谨告宗庙社稷, 授以册宝, 立为皇太子, 宜承大统,正位东宫。
册立皇太子那日, 林清羽和顾扶洲到宫中观礼。两人顶着烈日站了半天, 林清羽还好, 仪式结束之时依旧是那副风华如雪的模样。顾扶洲则被晒没了半条命,身上的朝服早已被汗水浸湿。“娇弱”的异乡人受不了连日来的高温,一回到府上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脱下厚重的朝服, 只着寝衣瘫在凉椅上,好半天没说一句话。
欢瞳搬来一桶冰, 花露呈上在井水里泡了一天的红提, 顾扶洲这才慢慢缓了过来。
在顾扶洲热到茫然的时间, 林清羽已经换了身衣服。但瞧他一身素白, 手持一把玉扇坐在桌边, 正在和欢瞳交待今日的晚膳。夏日的夕阳在他身上跳跃,如同一副宁静的画。
顾扶洲看得心火难灭,很想凑过去逗弄一番,但他今日至少站了三个时辰,现在动个手指都费力, 再离开凉椅他会死的。
“让厨房煮一锅薏米粥,备点开胃的腌菜,再清炒两道时蔬即可。”
欢瞳一一记下,道:“少爷,真的一点荤腥都不要吗?大将军可是无肉不欢的。”
林清羽想了想,道:“那就再炖一道酱香大骨。饭菜备好后,直接送入房中便是。”
“好咧,我这就让厨房去准备。”
将军府没有长辈,又有顾扶洲“珠玉在侧”,林清羽也在礼仪一事上有所懈怠。无事时会陪着顾扶洲赖床,顾扶洲懒得去前厅用膳就让人把饭菜送到房中。难得悠闲的大好时光,他竟也会不看书,不配药,不养蛊,而是和顾扶洲一起无所事事。
再这样下去,他真的要被顾扶洲带懒了。
林清羽回过身,瞥见凉椅上一动不动的顾扶洲,稍稍蹙眉:“你都躺多久了,还不去换身衣裳?”
顾扶洲伸手往桌上一指,语气懒懒:“清羽,我想吃葡萄。”
红提就放在顾扶洲手边不远处,他只要直起身体就能拿到。林清羽一副“你已无可救药”的表情,走近摘下一颗红提:“别吃太多,马上就要用晚膳了。”
顾扶洲眨眨眼:“你喂到我嘴边……”
林清羽眯起眼,快准狠地将红提塞入顾扶洲嘴里:“懒死你算了。”
红提清甜多汁,冰镇过后还有解暑之效,顾扶洲吃的心满意足,抓住林清羽欲抽走的手腕,顺势将人揽进了怀里。
林清羽被迫坐在懒鬼将军的腿上,眼神如刀,却没有挣扎:“怎么,现在又有力气了?”
“做别的事没力气,抱夫人还是有力气的。”顾扶洲捻了颗红提喂林清羽,待林清羽含下后,道:“萧玠已经坐上了太子的宝座,奚容暂时也算老实安分,你是不是可以闲下来了?”
林清羽道:“学海无涯,只要有心,永远都闲不下来。”
“学海是无涯,但你夫君的年龄有涯。”顾扶洲抱着林清羽也不老实,手在那曼妙腰腹摸了又摸,流连忘返,“我这都三十多了,等你忙完再陪我,我就算想对你做什么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到时候你是带我去跳广场舞呢,还是盖着被子纯聊天?”
林清羽被顾扶洲摸得有些想笑:“广场舞是什么?”
花露端着饭菜进来,看见少爷坐在大将军腿上,认真地听大将军讲述一种极具异域风情的绝美舞蹈,心中升起无限感慨。她在少爷身边伺候了这么久,从来不知道少爷还有小鸟依人,温柔似水的一面。
少爷和大将军在一起总是开心的,这是一种陆小侯爷无法给他带来的开心。他和陆小侯爷做夫妻的时候,一开始对小侯爷几乎没什么好脸色。后来,他渐渐软化,愿意接受小侯爷了,眉眼间却还是有一层抹不去的隐忍沉郁。因为他知道,小侯爷的寿命只剩下一年,所以即便是开心的,开心背后也藏着一道阴影。
而现在他在顾大将军身边,曾经再深的阴影,也一定会有痊愈的一日。
忽然之间,花露释然了。她不再为死去的小侯爷感觉不甘,也不再怪大将军把少爷抢走了,因为……少爷毫不设防,真情实意微笑的模样,真的很好看。
花露端着饭菜退了出去,差点撞到捧着一壶菖蒲酒的欢瞳。欢瞳问:“你怎么又出来了?”
花露红着脸:“少爷和大将军暂时没空用膳,晚点再送进去。天这么热,先把粥放凉一些。”
屋内顾扶洲还在滔滔不绝,说着说着,不经意间和林清羽四目交错,突然觉得和林清羽聊广场舞的自己就是个傻逼。他及时止损,话锋一转:“——总之,事情既已告一段落,你也该兑现承诺了。明日,你不许进宫,也不许去太医署,好好在府上陪我一日。”
林清羽正要开口,又听见顾扶洲说:“你立过字据的。”
林清羽弯唇:“知道了。一日十二个时辰,一时一刻都不会少你。”
顾扶洲露出笑容,凑上去想去亲他。林清羽推开顾扶洲,道:“你出了一身的汗,都还没有沐浴。”
听到“沐浴”二字,顾扶洲已经开始累了:“救命,我不想洗头。”
林清羽道:“如今天热,长发易干。”
“还是好麻烦。清羽,我想剪短发,可以吗?”
“短发?”林清羽奇道,“多短。”
顾扶洲伸出拇指和食指比划着,两个指头几乎挨一起:“这么短。”
林清羽稍作思忖,道:“不如,你直接出家吧?”
次日,林清羽当真哪都没去。他还特意嘱咐袁寅,今日闭门谢客。顾扶洲照旧睡到日晒三竿才醒来,起床之后和林清羽一起用了午膳。下午是一天之内最热的时候,两人待在盛着冰的屋子里,顾扶洲心血来潮和林清羽谈论起了音律。
林清羽精通医术,琴棋书画也曾认真学过。顾扶洲想看他抚琴,他便让欢瞳去库房找一把瑶琴。欢瞳不知道林清羽说的是哪把,干脆把整个箱子都般了过来,箱子里放着的都是林清羽曾经用过的琴。
顾扶洲拿起一把奚琴,道:“这是二胡吧。”
“二胡?”林清羽道,“此器在大瑜叫奚琴。”
“这个我会。”顾扶洲饶有兴趣道,“小的时候,我娘逼我选两种乐器学,一个异国乐器,一个古典乐器,后者我就是学的奚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