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什么办法?他要有,现在还在医院住?霓啊,不是我们说你,结婚这事儿不能赌气,我们不支持你和小方结婚,你现在反悔,我们也赞成,但你要是非跟他结,咱们就得对他好点儿。我们有点积蓄,现在也能贴补你们一点,酒席是要办的,结了婚,就不能让他在外面漂着。咱们不能跟人家结婚又嫌弃他,这样你两头落不着好,到头吃亏的是你。”
费霓做惯了好孩子,打小父母别说批评她,就连意见都很少。这次她一结婚,父母觉得她有一堆要纠正的地方。
可无论如何,她不能跟方穆扬挤一张床,她那间房说起来其实是半间,只能放得下一张床和上下两个箱子,箱子充当了储物柜、床头柜梳妆台和写字桌的作用,剩下的空间极窄,连打地铺的地方都没有。床倒是不小,以前她们母女仨住在这张床上,哥哥去插队,妈妈搬到了外间和爸爸住,里面这张床睡的人就变成了她和姐姐,现在只有她。哥哥探亲回家在外屋搭一张行军床。这张床她是绝对不能跟方穆扬分享的。
不过这话只能跟方穆扬说,让方穆扬来说服她的父母。
方穆扬回来的时候,重又换上了两年前他就要扔掉又没来得及扔的破烂行头。他这次回来,不光身上的钱没了,奶粉麦乳精没了,费霓给他带的换洗衣服也没了,就连他身上穿去的衣服脚上的鞋也被他给卖了。不止这些,他在知青点这些年用的棉被衣服杂物能用的都被他卖到了公社的旧货店,换来的钱被他拿来买了木料。他插队的地方有大片山林,木料比在其他的地方买要便宜得多。这些木料都很适合做家具。他办完手续,托运了木料,已经分文不剩,回程前,他把费霓给他的点心和糖分给了当地的知青和乡亲。
得知他要结婚,知青点的人合起来买了一对很粗的红烛送他。他带着红烛和乡亲们送他的红薯辗转坐上了回程的火车。
他只能买到无座火车票,夏天的车厢像极了散发着各种味道的泔水桶,这股味道占领了方穆扬的鼻子,随即把他整个人也给浸染了。
下火车时是早上八点,方穆扬连饭都没吃一口就直奔知青办,直到他露出熟悉的笑容,那大姐才认出他,很关切地问他是不是被人给抢了,怎么像逃难回来一样,方穆扬笑笑,不说话。方穆扬很感谢他身上的味道,别人因为不能忍受,以一种极高的效率帮他办理好了所有他需要的手续,他跑完手续开了介绍信,看离费霓下班的时间还早得很,又回了趟医院,找出了费霓帮他买的短呢绒大衣,他现在身无分文,要不卖它,连饭都没得吃了。这衣服虽然没穿,但和买的时候不是一个价钱,他急着要钱,也就没计较。
他没布票,也办法买衣服,就在信托商店买了旧衬衣和裤子,拿着新买的旧衣服去了大众浴室,从浴室出来,方穆扬便和进去之前不是同一人了。
方穆扬又去了信托商店,他请店员带他去看看家具,当年的雕花大床丝绒沙发各种红木楠木的桌椅贱卖到信托商店,卖出的价格远不到原价的十分之一。
这些家具都不适合他未来的那个小家。也无法为他提供参考。
他又看了看乐器,有一把小提琴很像当年他那一把,他要来试试,拉了半首曲子。他问店员能不能为他留一阵子,店员说没问题,现在也没什么人来买这些东西。聊着聊着就提到有个二十出头的女孩子经常到店里弹琴,上次被认出后,就再也不来了。
同样卖不出去的还有很多旧唱片,方穆扬发现,信托商店理所当然地拥有许多四旧的东西,并且可以批判地享受,店里没什么人,方穆扬找了一张巴赫的唱片放到唱盘,上次听还是十年前的事情,他想起自己放在费霓那儿的许多唱片,也不知道她现在有没有时间听。
从旧货店出来,方穆扬最终买了一块手表和一只镯子,都很便宜,手表坏了并且很可能不会再好了,玉镯子因为这种时候没什么人敢戴,所以也不贵。
费霓又在制帽厂门口看到了方穆扬,这几天她一直盼着他回来,履行结婚手续,再不结婚,分房的事儿就再也轮不到他俩了。瞧见方穆扬的第一眼,费霓忍不住笑了起来,等她意识到自己笑了,马上收敛了笑容。
“介绍信开好了吗?”
“好了,明天咱们就可以正式结婚了。”
费霓很高兴,主动提出请方穆扬一起下馆子。
“咱们去看电影吧,上次说好的。”
“也行。”
费霓很自然地把自行车让给了方穆扬,又很自然地上了后座,在副食店门口费霓要方穆扬停下来,进去买了两只面包。
到公园的时候,正好赶上三部电影同时开场。费霓因为没有看电影的准备,也就没带报纸垫着,方穆扬拣了块砖头擦净了让费霓坐了,他自己坐在费霓旁边。两人安安静静地啃着面包,
费霓掰了一半面包给方穆扬,“我吃不了这么多。”
方穆扬很自然地接过去,连谢谢都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