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穆扬的父母觉得这样也没什么,家里知识分子太多也不是好事,他们对儿子毫无期待,随着他瞎玩儿,只愿他能平安健康地长大。就连方穆扬学琴学画画,都是他自己张罗着跟家里客人学的。他也学过别的,只有这两样坚持了下来。
等到方穆扬四处带着别的孩子惹祸时,他的父母才意识到他是一个问题,要不好好地教育,终究会长成一个祸害。他母亲把教育他的责任给了他父亲,因为要不是他父亲那天非要从书房搬到卧房,他也不会出生。
方穆扬的父亲面上安慰自己妻子,孩子皮一点也没什么好,起码健康,背地里把他叫到书房教训了一通,顺便把管束儿子的责任交给了另外两个孩子,让他们做自己的事时顺便看着弟弟。但他们对弟弟的管束仅限于丢一本书给他,让他好好看,就去做别的事了。他们对自己的弟弟关心有限,等到他都已经闯完祸回来,还没发现他出去过。他父亲终于对他失去了耐性,一旦有人来告状,连口头教育都懒得,直接拎着他进书房打一顿板子。被打得多了,方穆扬摸索出了规律,还没挨打就已经跑了。
为了管教方穆扬,他父母没少想办法,包括把他送到学校住校,不给他零花钱,衣服让他自己缝自己洗,变着法儿的让他吃苦。等他看上去像是受了感化有了变化,又带着他去下馆子,给他换了很好的小提琴,为他买最好的颜料。他的生活根据他是否惹祸而反复变化。
开始他爸妈还需要特意制造环境让他吃苦,后来就是真的吃苦了。因为以前多次模拟,真来了,也没什么不习惯。家里剩下的碗碟,除了吃饭的一只碗,都被他拿来调了颜料,等到这只吃饭碗不小心被打碎,他只能忍痛把颜料碟刷了,拿来盛红薯干蔬菜粥。别人让他揭发父母,跟父母划清界限,他不肯,他认为他爸妈除了提前让他这个社会主义的花骨朵提前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也没犯什么不可饶恕的错误。
他和兄姐联系紧密起来还是在家里落难后。全国大串联,他卖了家里一切能卖的东西当盘缠,又拿出一点钱在有名的酱菜店里买了两瓶酱菜,坐免费火车去看他的兄姐,让他们尝尝家乡风味。兄姐要给他钱,他没要,他们比他更不习惯过苦日子。
上了初中,他和费霓同校不同班,两人见面的机会并不多。偶尔看见了,他只是看着她,并不同她打招呼,只冲她笑笑。费霓有点儿躲着他,大概是怕他借钱,他也没再向她借过钱,因为知道很可能还不上。
倒是有一次,他和费霓在路上碰见了。费霓像做贼似的塞给他一块钱,说是在他的箱子里翻到的,特意给他送回来。
他知道,他箱子里没有藏着一分钱。
但他还是把钱花了,到馆子里要了炸猪排和两盘冰淇淋,好好吃了一顿。
后来他和费霓再碰到,费霓像不认识他一样。她对他的人品大概是缺乏信任,怕他谎称箱子里还有钱再管她要。他一心想去兵团或者农场当知青,虽然苦,但有编制有工资,不过因为出身不好还是没去成,只能去插队。
插队后,他再没见过费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