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和格雷·怀特道别之后,方幼青回到了公寓之中。
这会她坐在书桌前,光脑屏幕上是她勾勒出的部分草稿。
大娱乐家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存在?她说不清楚,但是模糊的线稿之上似乎已经显示出了内心深处的答案。
白色背景中间,浮在空中的神使生着一对只有恶魔才有的骨翅,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祂的面前。
审判……
在大娱乐家眼中,他自己是什么样的存在?
但无论如何,绝对不是施暴者。
能认识到自己做的事情是错误的人,绝对不会一次又一次的犯下这种罪行。
通讯器传来的响声将方幼青的思绪打断,上面是一条消息。
菲尔德医生:【方小姐,请于明天9点左右到中心区心理咨询所复诊,期待你的到来。】
看了下时间,竟然不知不觉过去一个月了,到了约定的复诊时间。
方幼青拿起通讯器,给他回了个消息。
方:【谢谢您提醒,期待明天的见面。】
第二天。
不知道复诊需要多久,在早上起来吃饱后方幼青才坐上去往目的地的车。
下了车,眼前的景象让她感觉有点陌生。
无论原主还是她,都是第一次来到中心区,这个地方比她之前去过的任何区域都要来的更具有科技感。
其实政府对每个公民来往区域并未做什么限制,但是因为中心区的消费太高,除非是特殊情况,一般人是不会到这个地方的。
中心区的区内交通比D区的贵了两倍,但是相应的速度也提升了不少,唯一没有改变的是Omega还是出行免费。
设置的有专门的Omega车厢,经过身份识别后就可以通过专属通道,登上车厢。
不过车厢人并不多,大概是中心区的Omega很少采用这种大众的出行方式。
通讯器响了两声,提示她已经到站,该下车了。
心理咨询所位于南边,从外面看是很普通的一栋建筑,和她原世界的办公楼差不多。
走到前台,方幼青出示了相应的预约码。
录入之后,服务人员礼貌微笑道:“菲尔德医生正在开会,可能还要一点时间。刚才我已经联系过了,他说让您去办公室稍作等待。”
时间显示的是八点半,看来她来的有点过于早了。
方幼青点头,“好的。”
服务人员将她带到菲尔德医生的办公室后就离开了。
坐在沙发上,方幼青观察着这个房间。
比起办公室,感觉用具有古典气息的书房来形容这间屋子更为合适。
房间很大,顶也很高。
在她左手边的墙被书架堵得严严实实,上面摆满了看起来晦涩难懂的书籍。
右手边则是菲尔德医生的书桌,笔架上放着一支羽毛笔,桌面上除了一个唱片机,还有火漆印章之类的东西。
这些相当于古董的东西在星际是很难见到的,算得上是奢侈品了。
不过对于菲尔德医生来说,应该都只算是小玩意——他长了一张很有钱的脸,除了本身的职业足够赚钱外,估计家世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正对着的墙上挂着一幅画,是《上帝创造亚当》。
上帝飞翔在空中,把手指伸向亚当。而初生懵懂的亚当则是躺在左边的陆地上,将手伸向上帝。他们两个的手指在半空中交汇,生命就此诞生。
灵感从脑海中一闪而过,方幼青从位置上站起来靠近了去看这幅画。
之前总觉得她的线稿中缺了一些东西,空空荡荡的。直到今天见到了这幅画,倒是给了她一些提示。
回到位置上,在光脑上勾勾画画,涂改一番,线稿的雏形差不多算是定了下来。
神使下方匍匐着痛苦哀嚎的人类,神态各异,性别年纪不尽相同。
在她补充了一部分的时候,身后的门悄然打开,没有任何声音。
穿着西装的菲尔德医生走了进来,在发现黑发少女正在专心致志的画着什么东西后,他没有出声打断,而是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
画了轮廓大概之后,方幼青松了一口气,伸手捏了捏因为长时间俯趴着而酸痛的肩颈。
她抬头,菲尔德医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完会回来了,这会正在书墙旁拿着一本书正看着。
“菲尔德医生,不好意思,刚才比较投入,没有发现你回来了。”方幼青站起来朝对方招呼道,脸上是歉意的笑。
拥有铂金发色的青年医生笑了笑,并没有将刚才的事情放在心上,“没事,在全神贯注做一件事的时候,总是会容易忽略周围的情况。”
莱因哈特将手中翻到一半的书放回架子上,问道:“方小姐刚才在绘制线稿,是作业吗?我记得你好像是美术相关专业的学生。”
方幼青点头道:“是的,这是我们教授布置的作业,同时也会参加一场选拔,优秀的作品将有机会送去中心区画廊参展。”
“听起来是一个展示自己的好机会。”青年医生肯定道。
“不过,”她的语气中满是艳羡,“那也是特别优秀的作品才能有这种机会。”
将画作送到中心区画廊参展是所有画家的梦想,但跟其他才华横溢的人比起来,她还差得多。
菲尔德医生摇了摇头,看起来对她的说法并不怎么赞同,这让方幼青有些疑惑地望向他。
“并不是这样,在绘画方面,Omega的天赋是一般人难以企及的。细腻的内心和对色彩的精准把握,如果不是因为Omega的性格问题,我想,星际大多数出色画家都会是Omega。”莱因哈特解释道。
内心太过脆弱导致Omega无法承受批评和挫折,无法吃苦。从学校毕业后,大多数Omega都会选择回归家庭,被alpha以爱情的名义控制一生。
总总因素聚合在一起,让Omega们浪费了上天赐予的天赋。这是这个群体的悲哀,也是这个时代的悲哀。
看着她不相信的眼神,莱因哈特从边柜中抽出被封存好的文件袋,将东西抽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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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幼青望去,的确,虽然这些画作并不是非常完美,但其中的灵气是遮挡不住的。
很难想象,画出这些画作的Omega最后都选择了放弃,困在家庭这一方天地之中,茫然地过完下半生。
把东西收好,莱因哈特看向若有所思的黑发少女,道:“方小姐,刚才无意间看到你勾勒的线稿,希望你不要介意。或许,你应该对自己抱有一点信心。”
“这个当然不介意,画出来的就是让别人看的。”方幼青回道。
坐到一旁的沙发上,莱因哈特突然道:“如果方便的话,我们可以讨论一下关于这幅画的灵感。”
“你知道的,画作的诞生跟画家的所思所想无法分离。或许我们可以像朋友之间聊天一样,聊聊你的画作,正好也可以了解一下最近你的状态如何。”
“你觉得怎么样?方小姐。”他问。
对于菲尔德医生这种专业人士提出的建议,方幼青表现得很是配合。
她问:“要从哪里开始?”
“说说整幅画的灵感来源吧。”医生回答,然后起身去旁边的饮水机接水。
在背对着黑发少女正在接水的时候,他听到对方说:“是‘大娱乐家’。”
她重复了一遍:“这幅画的灵感来源是‘大娱乐家’。”
莱因哈特端着水的手顿了顿。
“‘大娱乐家’?”他反问道。
“是的,在琼斯教授布置下来这个作业的时候,我曾为此一筹莫展。直到有人告知我,‘大娱乐家’又再次作案,看着受害人的信息,我突然有了一些猜测。”
“而这些猜测,就是这幅画的灵感来源。”她解释道。
“哦?”莱因哈特将温热的水放到黑发少女的面前,颇为好奇地问:“听起来很有趣——关于‘大娱乐家’的猜测,能详细说说吗?”
“有很多人想要分析他,我们这里也曾接过关于他的任务。”他补充道。
方幼青端起水喝了一口,温度恰到好处。看来菲尔德医生不仅是个绅士,还是个非常细心的绅士。
她有些尴尬道:“或许是一些,听起来会让您发笑的猜测。”
青年医生用那双雾蓝色的眼睛,温和地望着她,让她的心绪逐渐地平静下来。
“每个人的看法并不同,方小姐不需要考虑这么多。我们现在是朋友,而朋友之间,是可以畅所欲言的,不是吗?”
说完,他做出一副认真倾听的样子。
她想,菲尔德医生并不是警方人员,或许,跟他说说并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方幼青忍不住将心中的话说了出来,“我感觉,‘大娱乐家’并不认为自己是一个血腥残忍的杀人狂。甚至于,他喜欢看受害人挣扎哀嚎,也并非出于折磨他们的目的。”
而后她听到对方轻笑一声,问道:“为什么会这样说呢?”
抬头时,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汇,对视一眼后她转过视线,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
她接着说,语气并不是那么自信,“或许,他做出这一切并非是为了得到某些方面的满足——像是曾经新闻上看到过的一些案件报道,犯罪人总是为了钱财、爱情之类的东西,而犯下罪行。‘大娱乐家’跟他们并不一样,这可能是迟迟无法抓到他的原因。”
菲尔德医生端着咖啡的手放在嘴边停滞了片刻,他的眉眼被蒸腾的水汽晕染的有些模糊。
“无目的犯罪的确比有目的犯罪更难侦破,没有目的,就很难确认他的行动轨迹。”
方幼青直视着眼前的菲尔德医生,轻声道:“他是为了摧毁——不,应该是用审判来形容他的行为更为贴切。”
“他是在审判那些死去的受害人。”
水杯被放在桌子上,发出一声轻响。
而后的一段时间内两人都没有再说话,房间内一片寂静。
方幼青有些惴惴不安地轻声唤道:“菲尔德医生?”
被她叫了一声名字,青年医生方才如梦初醒,扬起一个笑容,道:“抱歉,有些走神了。方小姐的猜测很有意思,让我忍不住思考了一些事情。”
见对方并非是因为自己的言论而感觉可笑,方幼青松了一口气,问道:“我还要继续说下去吗?”
医生点头,肯定道:“请您继续说下去。”
方幼青将存有草稿的画作调了出来,放在医生面前,“七宗罪。”
“‘大娱乐家’每次挑选的都是七个人,我想,菲尔德医生您肯定知道七宗罪吧。”她道。
“我知道,”医生道:“你的意思是说,‘大娱乐家’之所以挑选七个人,是为了对应七宗罪?”
黑发少女点头肯定了他的说法。
听到这,医生说:“方小姐似乎对宗教神学也略有研究。”
方幼青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释道:“我只是看过一些相关的作品,并没有专门的研究过这些。”
说道最后,她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眉眼弯成舒展的弧度,“只是个猜测而已,我总是喜欢胡思乱想。菲尔德医生听完就忘了吧,否则下次复诊,我可能会因为尴尬而不敢再来了。”
话是这样说,可是整体看来,黑发少女的心情似乎不错。
“方小姐有一些见解很独特,并不可笑。有时候我觉得,或许Omega应该向alpha学习一下——alpha那种目中无人的自信恰好是Omega所缺少的。”
被医生诙谐的话逗笑,方幼青道:“菲尔德医生有考虑过加入Omega保护协会吗?”
她是以一种开玩笑的语气说的,但出乎她意料的是,菲尔德医生一本正经的回答了她。
“等年龄到了,我想我会考虑去那里养老的。”
*
复诊回来之后,方幼青对着光脑上的电子线稿,开始在画布上勾勒起来。
悬浮在半空中的神使脚下是血海与黑雾,代表着七宗罪的七个人在其中挣扎哀嚎,面容扭曲。
讽刺的是,在神使的上空,却是万丈光芒。
以祂为分界线,上面是天堂,下面是地狱。
在画线稿的时候还好,但是真的到铺色的时候,却难到她了。